第八十九章 君逼臣反(一)
第八十九章 君逼臣反(一)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碧水村地处偏远,离外头的城镇距离都不算太近,村中的人几乎都是自给自足的,除了定期兑换一些日常用品,大多数人几乎是很少离村的。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例外,按照谢林氏的话来说,村中有几个年轻后生,头脑活络,不甘心一辈子窝在这样一个小山村中,若不是常去外头怕被抓了壮丁,只怕他们出村的次数还要频繁,或者根本就不想再回来了。
“最近战事应当是消停了些,不然他们也不会隔三差五就往村子外头跑,不过……瑜儿你怎么这样关心战事,你那夫君不是已经……”谢林氏说到一半,捂住了嘴,心中暗怪自己口无遮拦。
从这儿落下第一场雪,夏芷瑜的心就一直是悬着的。因为听说村子里头有人会询问那些常出村的人关于外头战事的进展,夏芷瑜便也跟着问了几次。听到战事顺利的当口,她倒是能松口气,但也只是一时,随后很快,心中依旧继续忐忑。
今个儿之所以又主动问起,也是因为腹中孩子有些不大安分。平日里他白天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估计是转身或是什么的,才动弹一下,晚上倒是活跃的很,今天却像是日夜颠倒了。
夏芷瑜听过很多种说法,其中一个便是骨肉至亲之间,多少是有些感应的。她并未觉得不妥,所以应当不是姨娘或者小瑾出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与孩子有联系的,也就是骆铭了。若是普通将士出了事,只怕要战后家中才会得到消息,但骆铭是不同的。
“……我就是随便问问,听舅母您说的,好像这附近城镇还挺热闹的模样,我想着要是战事平缓了或者结束了,出去看看。”“出去看看?看什么看,外头能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一切打算都等孩子落地了再说。你挺个这么大的肚子,还想要往哪里去?去镇上的路可不好走,时间又长,别把孩子给颠坏了。”
撒一个谎,就要用好多谎话去圆,夏芷瑜其实也觉得这样很累,但更多的,是有些歉疚,谢林氏是真心替她着想的,但这么大的事上,她居然说了谎。
“好,都听舅母的。”
“那你自然是得听我的,你这怀的是第一胎,没有什么经验,我可是都生过两个孩子了,你表弟和你表妹。”
“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挺了个大肚子,非说家里头闷,要往外头走,结果……”在这儿待了段时间,夏芷瑜是早就习惯了的,习惯了舅舅和舅母不时的互相拆台。但也正是如此,才让夏芷瑜在短时间之内和他们亲近了起来,因为这样的他们看着特别真实。
“过去的事儿你还总提起来干嘛?虽然提早了半个月落地,那阿景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该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儿当做例子说给瑜儿听,这样她就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了。”
谢弘文说完这话之后就进了屋,谢林氏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其实那事儿也不全怪我,谁能知道那路上有个那么大的坑呢?他们常出去的都知道找地方扶住,我不知道嘛,就直接被颠下车了。你舅舅当时就坐在我身边,没来得及拉住我,把他吓的呀,那脸色瞬间就白如纸了……那没到月份生孩子啊,是真遭罪,死活生不出来……”
因为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心大的谢林氏已然不大在意,说起来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儿一般,但她说着说着,发现夏芷瑜的脸色有些不大对,低头看了眼她的肚子,想起好似是有那么个规矩的,不在有身孕的人跟前提难产的事儿,不吉利,“额,关于这个,咱们就先不说了,你现在就老实听话,把小宝养好了。其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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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这回都是我的过错,要不是为了我,骆铭是不会受伤的。您打我骂我,军法处置我,怎么都行。”楚恒身上尚且还穿着早上出行时候的衣裳,上头满是破口和脏污,还有大片的血迹,有熊的,也有骆铭的,还有楚恒自己的,看着颇为狼狈。
骆狰关心营帐之中正由军医处置伤口的骆铭,没心思听楚恒说那些悔恨的话。于骆狰来说,有些事儿不做倒也罢了,既然做了,不论结果如何,都不必后悔。因为事情的结果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悔意而有所改变。
“这次的事不简单,你要真觉得对不起骆铭,就去把来龙去脉弄清楚。至于骆铭,军医也没说他不能救了,你就别摆这张苦瓜脸了。去吧去吧,先去收拾一下你自己,然后把咱们营里也好好收拾收拾干净。”
骆狰是个直肠子,从来直来直往,最看不惯那些背后的算计和陷害。很多时候,也分辨不出,所以这样的事儿,他一般是交给骆铭和楚恒办的,现在骆铭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出力的,便只剩下活蹦乱跳的楚恒了。
楚恒被骆狰打发离开之后不久,军医从帐篷里头走了出来。在帐篷门帘掀开的一瞬,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息扑鼻而来,即便久经沙场,早就已经闻惯了这样的血腥气息,但到底因为流血的对象不同,而让骆狰有了不同的感受。
“孙军医,骆铭的情况如何?”
“伤口有些深,处理的有些迟,血流得有些多……”
“你就直接说结论吧,他……有没有危险?”孙军医一旦正经起来,话从来不少,骆狰忙打断了他。
“即便他年纪轻,只怕这回也得好好养养。”
骆狰松了口气,“那就是无碍了,多谢您,孙军医。”
“谢我就不必了,谢谢天气吧,若是夏日里,就他背后那些伤口,只怕没几个时辰就能惹来一群苍蝇。”
孙军医话音一落,骆狰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起来,因为孙军医口中的场景,他曾经无数次见过。人明明还活着,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溃烂,流脓流血还有蛆虫在伤口中蠕动。之所以会如此,多是因为朝廷配给的药材不足。
孙军医吩咐了徒弟去给骆铭熬药之后,便回他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今天营里的事情多,他年纪又不轻了,有些累着了。因为伤口在背上,所以骆铭是趴着的。听见脚步声后,骆铭睁开了眼睛。
“父亲。”骆铭的嘴动了动,骆狰能看出他叫的什么,却听不清他的声音。心中是担忧的,但更多的是生气,骆狰瞪了他一眼,搬了张凳子坐到了他跟前,“你说你和楚恒,一个一个的,年纪都不轻了,怎么就这么不可靠呢?要不是抓住了敌军溜进来的细作,我都没发现你们不在营中。我给你们绝对的自由,是因为觉得你们年纪都不小了,做事都应该是很有分寸的了。结果你们呢?不在营中好好操练,跑去猎熊?就缺这么一口新鲜肉吃啊?肉干就不是肉了?我要是没带人去找你们,你们都得交待在那里!杀个熊你们玩儿一样,给它戳得浑身都是窟窿,那血腥味道重的,万一那山上有别的野兽呢?你们要怎么办?”
骆铭没吱声,一是知道自己错了,二是在山上用嗓过度,这会儿一想开口,嗓子就火辣辣地疼。骆狰一直看着骆铭的伤处,刚才还洁白的布条,这会儿已经透出了血色。见骆铭额头上渗出了细汗,却一声疼没喊,骆狰粗手粗脚地揪了个帕子,扔到了他跟前,见骆铭伸手吃力,骆狰又大步走到他跟前,拿起帕子有些粗鲁地给骆铭擦了脸。
“你都这么大了,还让老子伺候你。回去得在你娘跟前告你一状。”才刚说完,他就又改了主意了,“算了算了,你娘那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可不得把眼睛哭瞎。记得,你受伤这事儿,回去一个字都别说。”
“嗯。”骆铭点头应允。
其实骆夫人,又哪里是那般脆弱的人,武将的家眷,那是一个比一个坚强的,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死,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只是每回,但凡骆狰身上多一个伤处,他都得自己睡一个晚上,他在家中的时间本就不长,自然是希望和夫人多亲近亲近的。为了不独守空房,骆狰觉得骆铭受伤的事还是瞒着他家夫人比较好,毕竟他们离京之前,他家夫人可是再三交待过的,他不能受伤,骆铭也不能。
本来今天之前骆狰还挺得意的,转头骆铭就给他来了这么一下。也亏得骆铭年纪大了,只要骆铭不愿,他们家夫人也是不好强扒儿子衣裳的。
但此时的骆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媳妇儿进门之前,他们家骆夫人已经就和他们家儿媳妇儿打成了一片。骆铭可以不在骆夫人跟前宽衣解带,但在自家媳妇儿跟前,那就不一样了。而后这婆媳俩没事儿这么一交流,隐瞒不报的骆狰就被休后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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