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
没有时间给厉明渊考虑，当他抬起眼的时候，正好看见云青华那张沉默的面庞。
就好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厉明渊的心里，他缓缓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曾经和云青华承诺过的话。
那些代表着男人之间的保证。
在此刻通通变成了笑话。
云青华看着厉明渊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血迹，像他这样一个时时刻刻都有条不紊的人，甚至任由血迹干涸在他的嘴边，都没有想过要擦干净。
云青华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于移开视线。
苍老的嗓音似乎带着许多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奈。
“算了，你走吧，事已至此，谁对谁错又怎么样，已经造成伤害了，指责也好，怨怼也好，伤害也不会不复存在，”云青华没有看厉明渊，说，“我不想怪你，也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
厉明渊的喉结动了动，半晌才轻轻开口。
“我想见一见云伽，我看看她没事就好，我……”
“这是我们一家人给你的最后的体面了，”云青华冷冷地打断他，“如果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请你离开。下次再见到你，我不会这么客气了。”
……
不知过了多久，云伽缓缓睁开眼睛，浑身上下的疼痛也仿佛一瞬间全部苏醒，整个人如同被卡车碾压过一般。
云伽痛苦地呻吟出声，一旁的霍与川几乎是瞬间站起来，走到床前。
“云伽，你醒了。”
天色渐晚，病房也有些昏暗，霍与川没有开灯，因为怕刺到云伽的眼睛，他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台灯，淡淡的暖黄色光线下，霍与川的脸温柔得要命。
云伽扯了扯嘴角，伸出手来，很轻，却又紧紧地抓住霍与川的手腕。
她的声音沙哑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用嘴型问他：
“我——的——孩子——”
霍与川呼出一口气来，闭了闭眼睛，才轻声说：
“孩子还在，你放心。”
云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甚至就连浑身的疼痛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她缓缓松开抓住霍与川的手腕：“谢……谢谢。”
云伽和霍与川四目相对之间，彼此的思绪都回到了几个小时之间的手术台上。
云伽的情况十分危急，可是她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霍与川，而基于霍与川对云伽的了解，如果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去孩子，云伽的精神可能真的会彻底崩溃。
可是作为一名医生，他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做出选择。
只要打下那一针，云伽的出血情况就能止住。——但是孩子，也不可能再存活下来。
他拿起针剂的那一刻，云伽绝望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的眼里，那时的她已经说不出话来，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霍与川就在那一刻，没有把那一针打进云伽的身体里。
他背负上了云伽所有的希望，背负上他作为一个医生的所有前途，冒险做了一个决定。
他保下了云伽的孩子，用云伽的性命为赌注。
一旦稍有差池，云伽随时可能因为大出血导致休克，甚至是死亡。
所以即便手术结束，陷入昏迷中的云伽依然可能随时有生命危险，霍与川依然不敢保证云伽的是否真的完全安全。
他赔上了自己有可能会犯法、吊销医生执照、断绝医生前途的未来。
只为了云伽的祈求。
——终于，她终于醒了过来。
直到这一刻，霍与川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赌对了。
可是在这之前，他不敢和任何人，包括云伽的父母说起这件事，他都不敢告诉他们，他保住了云伽的孩子。
霍与川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云伽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知道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挣扎。
她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霍与川扶住她：“你现在还很虚弱，需要多多休息。”
云伽缓了好一会儿，喉咙终于能说出话来。
她很慢、很轻地问：“爸爸……妈妈呢？”
霍与川说：“他们守了一你下午，刚才才被我劝着出去吃饭休息一下。”他看了一眼腕表：“应该马上要回来了。”
云伽看着霍与川说：“与川，还要请你……帮个忙，孩子的事情，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想他们……担心。”
霍与川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还有……”云伽的神情有些痛苦地咽了咽喉咙，“还有……不要告诉厉明渊。”
她不会告诉厉明渊，自己是怎么拼下这条命，保住了她的孩子。
他在放弃的时候只需要签下一个名字。
可是她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有一个会放弃他性命的父亲，他不配。
云伽眨了眨眼，随后苦笑了一声。
也许她真的已经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所以即便她现在心如刀绞，却怎么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霍与川看着她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云伽在接过那杯水的一瞬间，脑海中忽然闪现过一件事——
在她出事之前，苏梨曾经给她倒过一杯水！
而她又因为苏梨说的那些话，整个人冷得发抖，不自觉地就拿起那杯水喝下——
那些形迹可疑的白色液体，在这一瞬间让云伽觉得五雷轰顶。
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霍与川。
“我记得你说过，是因为药物原因，才会让我差点流产，是吗——”
霍与川也皱了皱眉。
他原本打算等云伽的身体好一点了之后再告诉她这件事，没想到她已经听进了心里。
霍与川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情先不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去追究这些，孩子虽然保下来了，但是最近的这几个月，你不能再受到一点刺激。云伽，事有轻重缓急。”
良久，云伽都没有说话。
等到霍与川打算起身出去看看云青华他们回来了没有的时候，忽然听见云伽轻声开口了。
“你说，那杯水里的药，到底是苏梨的意思……”
“还是，厉明渊的意思？”
霍与川回过头去，看着云伽空洞麻木的眼神，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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