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6章 彻夜难眠
京兆府,伍长杜行敏带着一队兵马冲开了围聚的乱兵,一马当先。
从乱兵围杀东市的骊山县侯府邸,战况已翻转过来,成了官兵围剿乱兵。
在长安城做这种事,当真是胆大包天。
卫府官兵不是摆设,给乱军的时间只有一盏茶的工夫,短时间内不成功,就已注定失败。
更不要说龙武军早有准备。
东市的乱象已接近尾声。
长安城的另一头,西市的一处街巷,这里是天水郡公丘行恭的府邸。
此刻蒋王李恽正在这处府邸中来回踱步,他着急问道:“张阳死了没?”
丘行恭面带桀骜的笑容,“这个小子的命当真是硬,现在还没消息传来。”
“丘行恭!速速出来受死!”
府外又传来喊话声,那是河间郡王李孝恭在叫喊。
李恽腿一软,差点当场栽倒,“是你说的,只要张阳死了,我们都不会有事。”
令狐德棻苍老的脸也带着忧虑,但话语还是安慰道:“崔仁师说过,天下的皇帝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勇气揭开土地兼并的盖子,隋炀帝是这样,自汉以来的皇帝都是这样,李世民也是这样的。”
“只要张阳一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他既然要整顿土地兼并,那就要死!”
李恽苦涩一笑,掀开了眼前的书案,道:“他张阳不死,我们要死了!”
“本就是你死我活,他张阳不死我们都要死,用得着你说吗?”丘行恭提起刀,一刀劈在了桌上。
吓得李恽又是一个哆唆。
李孝恭带着龙武军的兵马围着丘行恭的府邸,宗室其他郡王也就算了,这丘行恭不是宗室中人,但他是掌握着兵权的将领,现在他的府邸内就有兵马驻守。
李义府已经派了好几拨人都没有攻进去,眼看天就要亮了,道:“河间郡王,等兵马驰援到了,我等再攻如何?”
李孝恭神色不耐烦,“娘的,哪里还有兵马,兵马全去东市了。”
长安城的兵马并不多,动用龙武军与金吾卫,领军卫已经是最大限度。
羽林卫与太子右率都要护着皇宫。
考虑再三,李孝恭再次朝着这处府邸大喊道:“丘行恭,给老夫速速出来!”
话语声在四周回荡,回应还是一片寂静。
心中一横,李孝恭道:“拿火炮来!”
“喏!”
一门门火炮被推了出来。
李义府连忙拦住,“河间郡王!这个不能用。”
李孝恭才不管这么多,他咬牙切齿道:“老夫就是要将这些人炸成灰。”
李义府慌张地用身体堵着炮眼,“朝中可是有严令的,火炮不能对着中原子民使用,这一炮下去,可真就是覆水难收了。”
“收什么覆水,他们想要张阳一家死!某家就要他挫骨扬灰!”李孝恭提起了软弱无力的李义府,随手丢在一旁,喝道:“上弹。”
李义府摔在地上,狼狈地大呼道:“不可以呀!河间郡王不能用火炮呀。”
这个时候的李孝恭早就失去了理智,三门火炮对准了丘行恭的府邸。
“他们就是仗着我等不敢用火炮才这么嚣张。”
李孝恭又是一脚踢开了鼻涕眼泪横流的李义府。
火炮装填完毕,点燃了引线,李义府目光呆滞地看着引线烧入炮筒中。
“嘭!嘭!嘭!”
炮声炸响,三门火炮吐出了火舌,炮弹应声而出,眼前的围墙与大门顿时被炸开。
本来府内就有不少人守着大门,可一炸之下伤亡巨大。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再次装填,又是三声炮响,火炮的炮弹落入人群中,在热武器面前,人命真如草芥。
眼前土木瓦砾横飞,带着无数的肉块炸开。
李义府颓废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完了,都完了!”
火炮一响,守着丘行恭府邸的人纷纷放下了刀兵,他们可不想死在炮火下,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在热武器面前,他们没有谈生死的资格。
越来越多的人丢下了手中的刀,跪在了地上求饶。
这就是火炮的威慑。
对他们来说,这还打个屁。
李孝恭拦住了还要装填的将士,沉声道:“拿人!”
令狐德棻,蒋王李恽,天水郡公丘行恭,三人被拿了出来。
丘行恭还带着凶狠的神色,他冷声道:“李孝恭,老夫若不死,就将你剁碎了,先吃光你的肉,再将你们的骨头喂狗。”
“哈哈哈!”李孝恭忽然大笑着,拿出了一个细长的铁筒,点燃了引线放入了丘行恭的怀中。
四周的龙武军迅速退开。
丘行恭还没回过神,他拿起怀中的细长铁筒正好奇看着。
李孝恭站得很远,朗声道:“这是骊山新制的火器,赏你了。”
“嘭!”
铁筒炸开,硝烟散去之后,丘行恭倒在了地上已不成人样,手臂已被炸没,胸前被炸得一片焦黑。
李孝恭啐了一口唾沫,“什么货色。”
厌恶地看了一眼尸体,他吩咐道:“收拾起来,扔远一点喂狗!”
“喏!”
府邸内尸体大多都是支离破碎的,与瓦砾混在一起。
李义府后怕地捂着胸口,这种场面在高句丽见过,眼下又见到此场景,他手扶着墙壁站起来,当场剧烈地呕了出来。
心中发誓,这辈子绝不要领兵打仗。
李孝恭拍着李义府的后背道:“你看看,只要有火炮,这世上的事情多简单。”
李义府想说什么,再一次剧烈呕吐。
丘行恭被炸死了,令狐德棻与蒋王李恽被拿下了。
上官仪带着京兆府的官兵还在长安城内到处拿人,天色逐渐明亮了,晨曦照映着,东方的天际干净得如一块蓝色的玉石。
<div class="contentadv"> 长安城内,程处默提着刀来到江王李元祥的府邸。
樊洪不放心在这个时候让处默小将军单枪匹马行事,还是跟着来了。
程处默提着一把刀先是在江王李元祥的府邸门前,站了会儿,有些犹豫,挠了挠头问道:“他人在吗?”
樊洪回道:“新年开朝的时候就从封地回来了,这些天一直都在长安城。”
“嗯。”
程处默点了点头,心中踏实了不少,抬起一脚踹在人家府门上。
门很结实,一脚下去踹不开,惹得院内的门房叫骂了几句,也没有开门。
程处默卷起自己的袖子,看了看院墙,拍了拍樊洪,“来,爬墙。”
“啊……嗯。”樊洪连忙帮忙当人梯。
“这做事要用些智慧。”程处默说话就已经攀到了墙上。
听着小将军的话,樊洪疑惑地问道:“其实只要和他们说小将军是丘行恭的人,说不定不用爬墙,就能进去了。”
“嗯?你怎不早说?”
“在下现在才想到。”
说罢,程处默翻入墙内,眼前就有几个部曲手提着棍子。
双脚落地,才想起来刀还在墙外,眼看对方围了上来,他也顾不得想这么多,便卷起了袖子徒手与他们打了起来。
江王李元祥府邸内好不热闹,数十人与程处默打有来有回。
奈何程处默一身腱子肉,现在拳脚功夫不如当年,但胜在一个抗揍。
半个时辰过去,当天完全亮的时候,官兵闯入了江王府的府邸,上官仪见到了院内一群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很是诧异。
再看一旁程处默正吃着别人家的饭食,江王李元祥正客客气气地伺候着,又是给添粥,又是给倒水。
程处默嘴里嚼着饼,递给他一根绳子,“规矩你懂,自己动手吧。”
“哎。”
李元祥此刻鼻青脸肿,又很是老实地拿过绳子,将自己的双手缠在绳上,缠得不是太好,低着头就跟着上官仪离开了。
普通人并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觉得昨夜官府的人好像疯了,到处都有人被抓。
今天的早朝很安静,群臣站在太极殿内一言不发,有不少的空位置,那些空位子的官吏有的不敢来了,还有的被抓了。
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张阳身上。
各部没有禀报事宜,大家的沉默让太极殿如坠冰窖。
李承乾刚要开口,却听到殿前有人禀报。
“上官仪求见!”
刚要说出口的话语,只要咽回去,李承乾点了点头。
有太监朗声道:“入殿!”
上官仪小步且快地走入殿内,他递上一卷卷宗,道:“宗室诸王罪状都已在卷宗上。”
殿内众人当即议论了起来。
声音就像是有蚊子叫,在殿内响个不停。
见李承乾的目光看来,张阳站出朝班道:“念。”
“喏。”上官仪先是行礼,之后打开卷宗念道:“滕王李元婴,封邑山东,骄奢淫逸,横征暴敛,大兴土木!三千良民被打为苦役,为滕王私欲建设滕王阁,民众敢怒不敢言,洪州各县县丞或被威逼,或被囚禁,滕王修阁,动用苦役三千人,或被累死,或被打死,滕王阁五丈六尺!欲比凌烟阁,有官吏查问,洪州乡民避之不及,官民疏离,何止治之,滕王阁下尸骨累累。”
“蒋王李恽,封地安州,食邑一千户,与丘行恭合谋侵占安州田亩六百顷,乡民失去田亩流离失所,状告无门,其人贪婪无度。”
“荆王李元景,侵占田亩三百顷,初查三百顷,之后查探查问方知,荆王妻室裴氏联合丘行恭,蒋王李恽,虢王李凤向地方州府施压,则奏报送不至长安。”
“江王李元祥,为丘行恭提供钱粮共计五千余石,用于圈养私军。”
“天水郡公丘行恭,为虎作伥,多为蒋王,滕王铲除异己,手段毒辣,行事猖獗暴虐,食人解尸,亦为滕王李元婴圈养私军三万兵马。”
“宗室中人铲除异己,合谋勾结,剥削乡民,互相配合掩盖罪行,兵部尚书侯君集掌管兵册,为丘行恭等人掩藏私军之事,昨夜长安城东市大乱,亦是丘行恭谋划,侯君集后送女婿贺兰楚石入东宫右率,意在谋反。”
……
上官仪高举着手中的将一件件的罪状都念了出来,几个宗室中人,几个权贵门第,他们互相打掩护,互相给支持,同气连枝,不论是谁出事,另一边都可以及时给予帮扶。
大唐立足这才二十七年,就已经有了这么多破事。
令人担忧,也令人痛心。
这些罪状有的是李君羡送来的情报,有的是这些年裴行俭与上官仪的查问,狄知逊任职户部尚书之后,查阅卷宗后进行核对。
念完之后,上官仪便举着卷宗退到了一旁。
李承乾身体隐有颤抖,他沉声道:“张阳,你说吧。”
“喏。”张阳走出朝班,面对众人先是笑了笑,“大家都轻松一些,反正与诸位无关,要抓的昨晚都抓完了。”
有些人甚至还真的轻松地笑了笑。
“不过……”
话语声传来,有人脸皮一紧当即收起了笑容。
张阳揣着手道:“可惜了,滕王李元婴人不在长安城,已经派人去封地捉拿,如何处置这些人中书省一定会给一个答复的。”
“你们也知道我张阳行事向来狠辣又没有章法。”
“……”
众人皆是沉默。
“但我心中有些话一定要说,大唐立国二十七年,大唐越来越强大了,可我丝毫不敢放松对内部隐患的警惕,诸位大多数都是从群众中来的,你们也是万千普通人的孩子。”
“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既然我们身居朝堂就不能忘本,自古以来民心决定社稷,我一直倡导朝中走向群众,以群众为我们的根基,群众才是社稷的根本,想让家国兴盛是一件很艰苦的事,可诸位想的不就是家国兴盛?”
“我们要走入群众当中,我们少一些空口承诺,多一些实践,多为万千最最普通的人考虑,哪怕让他们能够安心活着。”
张阳的话语在太极殿内回荡,朗声道:“我将宗正寺改制,从豢养宗室改为监察宗室。”
张阳的语气坚定又激动了许多,语调加重,压着这几日积累的怒气,大声道:“群众仅有的不多,将百姓仅有的这些都要夺去,还是人吗?”
“侵占百姓田亩就是侵占社稷资产,视为国贼!”
“往后谁敢侵占半分百姓的田亩,就是与大唐社稷为敌,视为谋逆,这是绝对的红线,容不得半点宽容与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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