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昭昭


徐锲攥紧的手青筋暴起,血脉偾张,他双目猩红,同方才冷情淡漠的模样不同,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此刻他的眼中全是难以抑制的欲望与痛苦。

宋千逢微微怔愣。

他这是又犯病了?

手腕还被如火的铁钳夹住,宋千逢顾不上徐锲如何,自己都疼得满头大汗,再被他钳一会,腕骨定会碎裂。

她踉跄站起身,奋力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挣扎喊道:“镇国公松手!”

这人犯病怎么犯得一点征兆都没有?

暗道真是倒霉,见徐锲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撞上他两次犯病。

犯病的徐锲似乎听不进任何声音,耳边嗡嗡作响,视线模糊,眼前人的脸变成了那个人的脸。

他猛然一拉,宋千逢顿时坐进一个清冽的怀抱。

温热袭来,二人紧紧相拥,熟悉的清香蛮横地往宋千逢鼻腔里钻,她整个人都被徐锲的气息所掩盖,张牙舞爪侵犯着她。

徐锲浑身火烫得诡异,隔着衣料宋千逢都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比那火炉还要烫人,烫得她承受不住。

他犯病犯得太过突然,宋千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车舆中气温骤升。

忽然,宋千逢只觉脖颈间一重,颈间多了颗头,发丝蹭得她痒意不断,好在她的手腕得救,发麻的刺痛源源不断震着整条右臂。

徐锲深埋于她的颈窝中,喷出的粗重呼吸又烫又湿,烫得她有些难受地向后倒,想脱离这种亲昵的距离。

而徐锲单手拖着她的后背,将想要逃离的人按向自己,垂头再度深深埋入她颈窝中,手掌不由自主轻揉着她的背,如一头困兽般像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贪慕地享受着熟悉的感觉,仿佛这样能减轻痛苦。

固执地不让她逃离,只想永远将她锁进专属于自己的圈地里。

他嗓音微哑,嗫嚅道:“昭昭……”

宋千逢霎时打了个激灵,昭昭是她的乳名,曾经秋水私下叫过一次,被徐锲偷听了去,非要跟着一起叫,她五令三申不许乱叫,他便不再唤她的乳名。

说来徐锲从小就不爱听话,在小渐鸿乖乖叫“阿姐”时,他偏偏不叫,就爱唤宋千逢全名,她每次都骂他没大没小。

到现在还是这样没大没小!

宋千逢双手抵住徐锲的胸膛,微润的触感,掌下衣物已经被汗浸湿,她嫌弃地想将人推开,依旧推不动丝毫。

徐锲意识不清,痛得止不住地发抖,双目紧闭,咬牙忍耐。

宋千逢察觉到徐锲很痛苦,得先帮他找药,否则自己定脱不了身。

她摸上他的头,轻声细语安抚道:“别怕,我在。”

埋于宋千逢颈窝中的人似乎真听她的话,紧绷僵硬的身子明显放松,她趁机摸向他的腰带,手指勾进腰带中找药,翻找一番后没有找到。

目光又落于他的宽袖上,伸手便探入他的袖中,不免碰到他的手臂,烫得她手指发颤。

不多时,她在袖袋中摸到一块木牌。

徐锲觉察到有人在拿自己的东西,这东西对他极其重要,立即从宋千逢的颈窝中抬起头来,双目猩红戾气顿生,想杀人。

一对上怀中人的眉目,他顿时冷静下来,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难以置信,嗓音喑哑,声线微抖道:“你终于肯来梦中见我了。”

卑微又小心翼翼。

仿佛经过了数千个日夜的祈祷,跨越过千山万水的思念,此时成了真。

宋千逢不知徐锲口中的“你”是谁,猜是徐家人,常说男子对娘亲都有孺慕之情,在虚弱痛苦时都会想起自己的娘亲,他多半是将她当作娘亲了吧。

他这到底生的什么病?都病出幻觉了。

“是我,我来见你了。”

宋千逢随口附和着,继续在袖袋中摸寻。

一瞬,她在袖袋中摸到一个触感顺滑的小瓷瓶,握住取出。

大拇指一挑将瓶塞挑出,凑近瓶口闻了闻,霎时皱起眉头,药味很淡,但她还是能闻出药里有五石散的成分。

这东西的确能镇痛,却是会让人上瘾的毒药,越吃脑子越糊涂,长久服用对人体有百害而无一利。

前世她在乡下时,因没钱看病买药,常自己给自己采药治病,后进了宫,因秋水怀上孩儿,不放心宫中太医,她便刻苦习医亲自照料她,也算得上医术精湛,绝不会闻错。

宋千逢有些生气,徐锲是不要命了吗?怎么吃这种毒药?

难怪他意识不清出现幻觉,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她不信他不知这药的厉害,为何知晓还偏偏要吃?

徐锲剑眉紧蹙,眼底的红像是能滴出血,浑身的经脉似要炸开,骨头和心肺被放在火上炙烤,皮肉被虫蛇钻出一个又一个窟窿。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喉间血腥味上涌。

看到宋千逢手中的药,虽不清醒却还是知晓那是能让他不这样痛苦的救赎。

他扯过药,仰头吞下一颗,宋千逢冷眼看着他服毒,见他又倒出几粒想塞进嘴里,她伸手按住了他的手掌。

二人掌心相对,只隔着几粒药,温热相贴。

宋千逢的手比徐锲的手小上许多,紧紧包裹着那几粒药,她本不该管,徐锲的死活她不在意,毕竟他是掘了自己坟墓的白眼狼,又三番两次想要她的命。

她是怕徐锲的身子禁不住这么多粒猛药的摧残,用药过度死在半道上,然后自己成杀害镇国公的凶手,先被驭车的甲羽追杀,再被朝廷追杀。

真烦人,她不过想找个安静地混吃等死,这般寻常的梦想却总遇到要命的绊脚石。

徐锲吃过一粒药,眼底的猩红退了些,染上了些虚无和晦暗,浑身的血脉还在揪痛,骨头与皮肉被千万根针扎般令人难以忍受。

他抽离出自己的手,还想吃药,在混沌中却听得一声冷令。

“不听话就给我滚。”

徐锲闻言动作一滞,药性扩散令他眼前一片模糊,眸色神迷,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面前人的轮廓。

是她!

他惊然将手中的药丢掉,嘴唇颤抖,语气中满是惧意与哀求。

“我听话,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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