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牵挂
郑山辞是来乡下来了, 他跟着老农一起在田地间还干活了,看这里的地势跟土壤, 还有听老农们还有什么困难, 晚上就在里正家里应付一晚。
这是吴县的兰龙村,这里的里正姓孟,知道郑山辞要住在他家里时, 诚惶诚恐的, 让自家婆娘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了,又是铺上了新的被褥跟床单, 桌椅擦得干净, 生怕惹了郑山辞不高兴。
孟里正:“快去镇上买些好酒好肉。”
村子里挨家挨户都还留了一些田种蔬菜, 留着自己吃, 所以他们家里新鲜的蔬菜倒是不缺。就是普通农家里不经常吃肉, 要去镇上去买。
“里正, 这几天叨扰了。”郑山辞从乡间走来,拱手说道。
里正家里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出去, 三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 还有两个小孙子, 他们一大家子都是住一起, 给郑山辞挪一个屋子已经不易了,所以旺福找了另外一家农户住。
他这次来也只单带了朱典史跟旺福,朱典史跟旺福住在同一个农户家里, 是村子里猎人家里的, 猎人上山去了这段日子不在家里住, 就爽快说让他们随便住。
孟里正听了郑山辞话说道:“郑大人哪里的话, 里面请。”
孟婶带着儿媳们在家里弄菜, 孟里正找了坚果跟瓜子摆了一盘,又把家里珍藏的茶叶泡了给郑山辞。好歹是里正家里,比寻常的百姓家要富裕一些。
“郑大人尝尝看,这是新年新采的茶叶,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只胜在新鲜。”
郑山辞喝了一口点点头,“很不错。”
孟里正就乐呵呵的,郑山辞就问了一些村子里的事,孟里正本来精神还紧绷着,跟郑山辞聊一会儿就好了,身子也放轻松了一些,但要完全松懈下去是不可能的。县令在平头老百姓眼里是好大的一个官,生杀予夺,住在县衙里的大老爷。
尽管郑山辞年轻,态度又温和,他们也不会轻视他,当然也不会太过于亲近。孟家的两个孙子还在偷偷的看郑山辞,郑山辞一抬眼过去,他们就跑进屋里去了。
郑山辞失笑,他把五两银子递给里正,“这些钱算是我在这里的住宿费,你们不要托辞了,不然我就不好意思住了。”
孟里正听了这话接过了郑山辞手中的银子,郑山辞的分寸把握得很好。
孟大郎把酒肉买回来,一桌农家菜,孟家的一伙人举杯给郑山辞敬酒。郑山辞把酒喝完了,孟家的人还是有些拘束。
他吃完饭就回屋子里了,免得孟家的人更拘束了。
孟大郎心中松口气,“郑大人,周身的气度真不凡。”
“毕竟是县令,看着年纪比我还小。”孟二郎夹一口肉菜。郑山辞在这里吃饭,他连菜都不敢夹,只敢夹手旁边的菜,其余的好菜都是端在郑山辞的身边。他不敢去夹,现在等郑山辞走后,他才敢去夹菜。
屋子里点着蜡烛,还有些昏暗。郑山辞把窗户打开了,清风吹来,他单手卧在枕头上,躺在手上面,一抹斜斜的月光照下来。
可能白天还是有些累了,郑山辞躺在床上,扯着被褥就睡过去了。
这几日郑山辞都是跟着老农在田间,要么就是山林里,还摘点野果子。他本想给虞澜意留点野果子让他也尝尝,可惜离得太远了,要是一直拿着野果子,野果子的水分就干了,不好吃。让他为了让虞澜意吃上野果子,单单喊人去送,他觉得劳烦了。
以后他们去山林玩时,再给虞澜意摘野果子吃。
郑山辞想到这里心情轻松起来。
他路过村子时,看见一个木匠在磨木头,做桌椅。郑山辞这段日子还在想虞澜意的生辰礼物,现今看见木匠在做桌椅他有了想法。
郑山辞走进院子问道,“请问你会做梳子吗?”
木匠认得郑山辞忙行礼,他回话道,“我会做,只是做得不那么精细,跟城里的比不得。”
郑山辞:“只要你知道是怎么做的就行,我想跟你学一学。”
木匠也不敢问郑山辞要做梳子做甚,只喏喏的应声下来。郑山辞除了在乡间行走,有空就来跟着木匠学怎么做梳子。
他学得快在临走前已经会把一把简单的梳子打磨出来了。
郑山辞看着满意,但他打算回了县衙买好的沉香木,然后再练习一下如何刻花纹。他会升齿锯出来梳子的形状,用刀轻轻的修整形状,用砂纸打磨。
郑山辞带着朱典史跟旺福离开了兰龙村,郑山辞回到县衙让工房去兰龙村帮忙打一口井,还有的乡民住着危房,房子看着就要塌了,这样的房子要修理一阵。郑山辞也考虑到不能助长懒惰的风气,对于有手有脚却不干活的人,不会给多余的帮助。
乡里还有些小毛病,但郑山辞去时还是看到了好的一面,至少大多数乡民都是勤劳的,要让他们勤劳有价值,这才是县衙该做的事。
郑山辞回到县衙里,又让江主簿补充了一些告示,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修水利。水利工程是大事,新奉县本就缺水,修水利对他们的好处很大,郑山辞打算修水渠来引水给田间。
江主簿应声:“是,郑大人。”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郑山辞把堆积起来的公务处理完了,这才出门去买木板。他的公事跟私事分得很清楚,只有在公事忙完后才会去处理私事,郑山辞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县衙。
郑山辞不在的这几日,虞澜意神色恹恹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儿来。趴在床上看账本,看了一会儿就去看话本,一点兴致也没有。
林哥儿还喊他一块去食肆里玩,要么去看看风景。虞澜意摇头,仿佛郑山辞一走,把他的魂也勾走了。
金云看不下去说:“干脆少爷去找大人。”
虞澜意犹豫了一瞬,果断的摇摇头,“我一定受不了在乡里,所以我还是不去了。”
少爷对自己的认知还是清楚的。
虞澜意故作轻松,“男人嘛,没什么大不了。”
金云:“……”
那这几天茶饭不思的人是谁?
郑山辞在寻了木板,拿着木板去县衙里做梳子,低下头认真的升齿,打磨。
丁宣把文书抱过来时,郑山辞在还打磨,丁宣偷看了一眼,就低下头。
“放这吧。”郑山辞放下手里的活。
丁宣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梳子。丁宣在唇齿间念了念这两个字,就觉得缠绵又暧昧。送梳子给哥儿或是女子寄托了相思之情,一般梳子是作为定情信物的。送相好的梳子就意味着思念着你,想与你白头偕老。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丁宣读过《诗经》,没曾想郑山辞还有这么温情的一面。他还没想到郑山辞这般有情调虽说到县衙没多少时间,但丁宣还是能感觉到郑山辞是一个温和有礼、认真负责的人。但跟这些情爱沾点关系,总觉得有些稀罕。
差点忘记,江主簿跟他说过,郑大人来新奉县的第一天就是因为他的前任县丞请了歌舞,差点直接闹开了。丁宣不会觉得郑山辞是不知好歹、不融人,他只会记下郑山辞的喜好,绝不触了郑山辞的霉头。
他不去想其他,又回到自己的地方做事去了。
郑山辞下值时把梳子藏在抽屉里,自己回家去了。
他刚到门口,一个人就扑过来了,郑山辞这次有了防备,伸出一只手挡在了虞澜意的额头上,摁住了他。
虞澜意:“……”
“郑山辞,你干什么?!”虞澜意满心的欣喜化作了满满的怒气。
怕被你撞飞了。毕竟还助跑了这么长的距离。
郑山辞心中戚戚然。
郑山辞揽着他,转移话题,“看你跑步跑累了,这几日在家怎么样?”
虞澜意果然被郑山辞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他抱怨道:“就是自己一个待在家里,没什么兴致出去玩,你怎地不等我回来,再去乡里。我一回来,你人影子就没了。”
郑山辞:“还没来得及。”
两个人一起进了府邸,虞澜意直白的问道:“你有没有想我?”
他的目光落在郑山辞脸上,若是郑山辞说没有想他,那么虞澜意可能握住不住自己的拳头,非要给郑山辞一个好看。他不允许只有他在想郑山辞,而郑山辞没有想他。
“想了。”郑山辞笑了笑,他看着侍从没在,悄悄的牵虞澜意的手,虞澜意的指尖泛着凉意,郑山辞的掌心干燥温暖,他轻轻的拉着虞澜意的手,没有一点羞赧,自然而然的就牵了。
虞澜意心里的小火苗彻底熄火了,他红着脸任由虞澜意牵手。他的心又怦怦直跳起来,郑山辞这样的温润君子也不错,虞澜意看了一眼郑山辞。
两个人进了屋子,虞澜意让郑山辞坐下,郑山辞依言坐下。
“看看你都黑了一圈。”虞澜意故意夸大其词。
在乡里他也只是把自己洗干净,没注意到自己黑没黑,听了虞澜意的话,郑山辞想去梳妆台照一照,他虽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但还是要白净的。
虞澜意从梳妆台把自己的珍珠粉拿了过来,“我给你涂,身为男人怎地不好好的保护自己的脸。”
郑山辞:“……”
虞澜意抹了珍珠粉用手指捏着郑山辞的下巴,仔细的打量,满意的点点头,矜持的说:“不错,是个容貌俊俏的好郎君。”
郑山辞顺着虞澜意,虞澜意点着珍珠粉落在郑山辞的额头上,给他揉了揉粉。
等把珍珠粉涂好了,郑山辞起身去梳妆台看,他没看出自己黑了,倒是从铜镜里面看见虞澜意拉了椅子坐在椅子上面偷偷的笑,笑得珍珠粉都要拿不稳了。
他还趴在桌子上笑。
郑山辞有些无奈。
虞澜意还笑着,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的长袍怎地不见了?”
他正打算把衣服换下来扔进衣篓里,结果发现衣柜里属于他的衣服一件都没有了。
虞澜意抬起头,眼眸轻挑,“人都不在了,还要衣服做甚。”
郑山辞不在的日子,虞澜意一个人气鼓鼓的在床上睡觉。郑山辞不在,虽说有侍从在外边守着,虞澜意还是怕,自己点了蜡烛,不敢熄灭。
他躺在床上越睡越气,便把郑山辞的衣服扔进床底的箱子里,等他回来让他没有衣服穿。这般泄了气,虞澜意才勉强有了睡意。
他从床底下把箱子拿出来,“你的衣服在这儿,以后不准不辞而别。”
郑山辞笑了笑:“好。”
虞澜意被郑山辞这样应了,心里还有些不好意思。郑山辞寻了一件青色的袍子穿,他去脱官袍,露出修长的腿型和结实的后背,他的脖子长长的,侧脸轮廓清晰,唇角微翘,五官优越,白皙中透着一股冷漠,现今却是带着温和。
虞澜意想起第一次见到郑山辞,是由于小丫鬟带他去了厢房,他还以为那个人是叶云初。直到郑山辞要水时,他才发觉这个人不是叶云初,但还是有一时的恍神。
因郑山辞的样貌实在优越。
他不仅是皮囊长得好看,气质也是出众,这样的气质并非是属于寒门子弟,这样的人瞧着温和有礼,实则疏离众人。身姿修长,行礼时行云流水,说话有条有理,做事有分寸,不谄媚不露出锋芒,让他相处很舒服。
这样的人,就算他们没被关在厢房,虞澜意想他或许还是会喜欢。
郑山辞穿好袍子了,他走过来,虞澜意看向他,目光从他的面上一直流连在他腰上。郑山辞的手臂好像更有力了,能一只手把他举起来么?
虞澜意心思婉转,他挽着郑山辞的手,把自己的头靠在他身上。
郑山辞摸了摸虞澜意的头。
……
清乡村
侍从们给郑家买了一头牛来,还抱了三个小猪崽,让郑夫郎笑得合不拢嘴。还请了工人在给他们修缮屋子,修一个青瓦白墙。
村子里的人都看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羡慕得不行。郑山辞做了县令后,郑山成跟林哥儿,郑清音离开了,他们心里羡慕着,郑山辞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家里的情况。郑父跟郑夫郎没去,他们都身上还没有明显的变化。农家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住的房子,还有到手的产业,现在这般郑家都有了,他们心里才有实感。
“这郑小子真有出息,看见没,郑家的那头牛肥肥壮壮的,走在乡里老威风了。”
“我悄悄去问老郑,说这头牛要十两银子。”
众人一听这个价格,心里更羡慕,巴不得郑山辞是自家养的儿子。看了家里不争气的儿子心里就来气。郑家那边修房子的人也是热火朝天,侍从们想他们早点住在新屋,请了三个队的人来修。这里的请三个修房的队,还不如在京城请一个呢。这侍从也类主,想着要替大人跟少爷长脸,便没有吝啬钱财,再说,少爷身边的金云还给了他们不少银子,够花的。
“这房子要是修成了真气派。”
“我都不敢想,我要是住在里面,我该有多高兴。”一个妇人语气中泛着酸气。
“谁说不是呢,这山成跟清音去了新奉县还不知怎地了,估计也是过着城里少爷公子般的日子。”一个哥儿唉声叹气:“早知道这么回事,我就该让我家的哥儿同郑山成成亲的,不然我们也能沾点好处啊。”
“说这话做甚,当时山成的腿瘸了,村子里有姑娘跟哥儿的人家哪个把姑娘跟哥儿送过去了,也不能把自家的孩子推进火坑啊。只有林家的哥儿愿意嫁给山成,这遭享福了,也是他应当的。”说这话的人正是跟林家沾亲带故的。
什么便宜都想占,看见别人有出息了,连带着家里的人也有光了,什么都不想便想去摘桃子哪来这么好的事。要说郑山成当时也是长得好,村子里不少姑娘跟哥儿都喜欢,只是他是家中的老大,老二又要去镇上读书,老大在家只是个老大根本没得半点好处,银两全贴在郑山辞身上了。
村子里的姑娘跟哥儿们都犹豫着,怕自己生生一辈子都为郑山辞做贡献去了。等郑山成的腿瘸了,这是彻底没人上门说亲事了,跟躲瘟疫一样的躲开。
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当时谁知道郑山辞那么有出息,人也长大了,知道接亲人去过好日子,知道孝顺了。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早知道。
这人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这些心里泛着酸的妇人跟夫郎心里尴尬,也觉说得有道理,心里的热切冷了冷。
他们各自散了回去了,回到家里也没说什么郑家的事了。
说着羡慕,要真让他们无怨无悔的供养一个儿子去读书,每年还要那么些银子,他们还是不舍得的。这些银子要是考不上就当打了水漂,还不如攒起来给儿子娶一房媳妇,然后把儿子留下来在乡里种地,这样安稳一些。
何里正喝了一杯浊酒,何婶子正在灶房里收拾。何田吃了饭就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想到郑家的牛、猪崽、新房,还有侍从们,他心里就痒痒的。
他知道郑清音这个年纪,郑山辞还不可能这么快给他定下亲事,至少也要等他十六岁才能嫁出去。所以他想去新奉县,让郑清音向郑山辞开口为他谋一个差事。
他今天去找侍从打听了,一想要走那么远的路,他还是有些犹豫,再加上还要自己费钱。他想依郑清音的性子,这两年他是一定会回村子里来的,所以他还不急。
至于对待父母上,何田暂时屈服了,但他还是没有议亲,还是拖着。
他的梦里都是过上城里的好日子。
至于郑清音怎么想,谁在乎。
……
郑山辞从乡里回来,晚上一家人在一起用膳,林哥儿说道:“山辞,你大哥的腿还有救。”
林哥儿把宋大夫的话告诉给了郑山辞。
“那就好,吃什么补什么,大哥多吃些鸡腿肉、猪蹄。”
厨房今晚做了红烧猪蹄。猪蹄上的毛刮得很干净,吃起来很有劲道,色泽红亮,一咬上去猪蹄就跟骨头脱离了,炖得软烂,外皮软糯有弹性。
在孟家,郑山辞吃得也不差,但还是在乡里,吃得没有在家里的好,而且家里的厨子厨艺也是比不上的。郑山辞就好这口吃的。
虞澜意今晚也多吃了一碗饭,心情好了。
郑清音吃完后,他站起身打算去花园走一走,虞澜意薅住一串葡萄递给郑清音,“饭后吃点葡萄。”
郑清音点点头,也习惯了二嫂的投喂。
这样的日子郑清音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真能这般过一辈子的话,郑清音都不想嫁人了。他对男人终究还是有些怕。像是何田刚开始对他像哥哥一样,后来就不一样了。
他有些抗拒。
他欲言又止想问问虞澜意的想法,二嫂毕竟是京城里的哥儿。虞澜意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在二哥身上,二哥在跟大哥喝酒,说着话,二哥很认真在听大哥说话。
郑清音看见二嫂这般他便不好意思再说了。二哥跟二嫂今天才团聚,他还是不要去打搅了。
郑山辞喝了点酒,衣袍上也有点酒气,他喝得不多,没醉。
虞澜意作势扶着郑山辞,飞快的把他扶着走,“喝这么多酒作甚,快去洗漱。”
郑山辞的脑子有些混沌,呆呆的任由虞澜意把他带走了。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洗,他还想去院子里走一走,喝酒喝了有些热,他想吹吹风。
郑山辞被虞澜意扶到了屋子里,夜里还未点蜡烛,虞澜意让金云点了蜡烛,又喊人加了热水。
烛光摇曳起来,郑山辞捏着眉心,把手撑在桌子上。
热水也好,氤氲着雾气。
郑山辞进了浴室去洗漱,虞澜意坐在床边。他发现郑山辞忘记拿里衣进去了,他心中一跳。
这人喝酒还是把脑子喝晕了,不会醉死在浴室里吧,所以他还是要进去看看。
虞澜意说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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