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昭狱
第五十一章 昭狱
山雨欲来风满楼。
建庆十九年暮春，昭狱。
一穿了四爪蟒袍的华贵男子在潮湿阴冷的板路上立着，可他没什么站相，一手叉了腰，另一手正指着那个狱卒。
“怎么程伯侯给我做事，先是儿子成了瘫痪，现在又下了昭狱了？”他像是忍了许久，将手里的玉扳指摘下来摔到地上。
昭狱除了皮鞭烙铁印在皮肉上令人发寒的声音，亦有痛苦不堪，令人闻之胆寒的呻吟嚎叫。
但昭狱其实常年寂静。
因着严刑拷打已经将这些“重刑犯”折磨的体无完肤，皮肉寸断，神志麻木不清，更有甚者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苟延残喘着一口气，要生不得，要死不成。
早就听闻昭狱是前朝留下来的旧狱，那时审问的都是前朝的罪犯，但后来大盈推翻了前朝，怕不是那前朝负责审判之人倒与大盈朝的罪犯血脉相连了。
这处初初建立之时尚且每日用清水洗刷满是鲜血的石地，后来洗刷不迭，浪费人力物力，自从大盈的太祖皇帝设立了飞羽卫后，便免了这事项，久而久之，原本青黑的石板地在火光之下已经愈发朱红鲜亮了。
就连昭狱的狱卒也非寻常的小吏，皆是隶属于飞羽卫。眼下面对太子的疯像，却是一手握剑，纹丝不动。
楚慈的腿已经抬起，还未落在那个狱卒身上，却不知忌惮着什么，僵在半空停了下来。
他忿忿甩了袖子，朝身后看去，那里正半瘫着一个人影，血淋淋的手指几乎露出白骨，攀住黏腻的铁栏杆，手上脚上的铁链已经粘在皮肉上，倘使他口中没有发出那声“太子”，说是死在此处化作烂泥也不奇怪。
若是御史台最敬业的，天天上折子的言官来了，也不一定认得出趴在这的是那个曾经助力平反渡州的程伯侯。
当初参与渡州平反之人，还有当时朝中首屈一指的大将军宁谦。
宁谦许多年前便病死边疆，宁大夫人回京时失踪，短短几月之内，宁家就仅剩下一个女儿宁竹，令敌国与叛军闻风丧胆的宁家从那时起就算作是家道中落了，当年即便远在焕州，也几乎无人不知宁谦镇国大将军的威名，但许多年过去，上京城的黎民百姓也只知晓林秩远将军与夏泽将军之名了。
改朝换代，亦无非如此。
太子还立在那处，石门口却传来一笑声，“程伯侯这是因着私造军械进来的，您这是何苦来这昭狱呢？”
楚慈回头才看到一着了丹红描金边飞鱼服的青年人，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这来人。
“太子贵人多忘事。在下姚寒，月余前刚刚被任命为飞羽卫的指挥使。”那人向前拱了拱手，见太子一脸迷惑，显然是不认得他是谁。
怕不是只记得东宫后院里那群美人了。姚寒想到这点，勾了勾唇角，“一旬前程伯侯府便已经被抄家，太子可是不知道此事？”
太子斜了他一眼，耷着嘴角，手指离姚寒的脸只有半寸，后者却依然纹丝不动，直视着楚慈。
两人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楚慈才迈步离开昭狱，独留着姚寒站在原处晦暗里，烛火并没有映在他脸上，那双握在铁栏上的腐烂的手，最终也滑落下来了。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1）
大盈行至建庆年间，朝中民间多有“建庆之治”之赞。富庶之时百姓才有心思在农忙之余多寻些乐，因而每逢佳节上京城都是一片笙歌鼎沸，花朝节亦不例外。
恰如此时，花朝节从辰时起，上京城的街边都摆满了各色的花，游丝百丈，娇鸟成群，花上戏蝶游蜂，银台碧树衬出万紫千红。但现下已是傍晚的时候，夕山晚照，花灯如昼，映得灯下花色与白日相媲，是别有一番意趣。
“小隐，我平日里只知道你胆子大，却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竟然能把他给拐来？这可是二皇子啊！”林怀祺拖着宋隐走到一边，拽着她的袖子，小声耳语。
宋隐只觉得温澜潮生，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宫里人的眼睛都落在太子身上，他每天都挺清闲的，人又有趣，就帮他溜出来了。”
“我说呢，你怎么前几天就神神叨叨的，还管我要我哥小时候的衣服。问你又不说，只说有乐子，我看着你眼里除了乐子和书，别的什么都没有！”林怀祺越说声音越大，过路的人都瞧了她几眼，若说站在两步远地方的楚灵不听到，那也是件难事。
楚灵听到“乐子与书”这几个字眼，垂着的眸含了些笑意。
宋隐不与她多说，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来，灵巧地转个身钻过去，“从前你都没来过花朝节吧？你哥可带你溜出来过？”
林怀祺也跟着转过身来，嘟了嘟嘴，“没有。他要么被云景澈缠着，要么练武要么读书的。”
“我原本盼着以后他尽早娶妻，好叫新嫂嫂来陪我玩”她挽上宋隐的胳膊，将脸凑近过去。“不过现在有小隐了。那边有摆台子的，我瞧着那花我没见过，小隐跟我去瞧瞧热闹。”
宋隐被她拉着向前走，一时摆脱不得，便半回过身去，朝着楚灵讲，“快往这边来。”
林秩远听到林怀祺和宋隐要来逛花朝节，没有多做阻拦，派了几个暗卫跟着，三个小孩拖拖拽拽的走到了那台子前，才知晓原是翠微楼办的。
翠微楼是上京城最闻名遐迩的酒楼，平日里只见着外表上瑰玮而富丽堂皇，却是大门紧闭，只接待贵客，寻常百姓连向里瞧一眼的机会都不曾有。一年里只有上元节、花朝节、中秋时才会放下身段“与民同乐”。
台边榴花开得正盛，台上站着的大概是翠微楼里的掌柜，身段窈窕，堪称一声风韵犹存。
虽为所谓的“抛头露面”的女子，却是落落大方，面对着台下这样多的人，声音也不曾打颤。
“妾在上京城多年，早就见识过上京城的才子佳人，今日在此出几个对联，若有人能全部对上，就赠一次来翠微楼的机会，咱们当场立了凭据，便当是我赵翠儿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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