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异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异动

王宁钰在初春冰乍融的天河边静立了许久，河水融化散发的丝丝凉意逐渐浸入了半边身子，他才发觉，其实上京城的春天要比晋阳城的要暖和一点。今夜的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荒梦中，高阁飞檐富丽堂皇，灯烛昏暗，却没有除了她之外的一切人影，待到天亮时，一切便都恢复了原样。

久到站在汀兰轩顶楼的楚灵都看到了，那里正站着一个少年。

楚灵显然发觉这人并非寻常身份，只是看起来有些面生。他长眉正微蹙，此时恰好渡鸦从廊台飞进来，扑棱几下翅膀站稳在窗边，挡住了他的视线。

然后这只鸟照例蹭了一下楚灵的手心，然后向旁边蹦两下，随即用灰白色的鸟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楚灵用指尖碰了碰它的爪子，然后抬手接下，用瘦长的手指展开那张薄薄的宣纸，再往下看去的时候，天河边已经空空如也。

恰逢东方即白，再过瞬息，朝霞便将漫天。

纸上只写了几个字，楚灵扫了一眼将那纸条看完，面色不改，随即就随手将那纸片悬于手边的烛上，随手放到了冰凉的石桌上，那张纸条转瞬间就化成了灰烬，余烬静静躺在那里泛着微弱的红光，被廊外吹进的风刮散了些许，在石桌上留下细长的一道痕迹。

楚灵垂着眸，亲眼看着那张纸变成灰，除了字迹什么都没留下之后，才拂袖离开，朝日出，汀兰轩归于宁静，

朝霞漫天，是时候回到皇宫中去了——那座华丽的牢笼。-

建庆二十一年的暮冬，花未开，南燕未归，但落雪无声，似乎一切安好。殿中的杨皇后正提笔练字，一手抚过宽袖的袖口，站立在桌边，右手落下墨字。

刚刚过完正月，尚未开春，外面将落完一场大雪。

景元宫中的大太监名为德海。此时他从撩开殿前的厚重帘子，走进来，并没有说话，生怕冷风进来，飞快地让帘子落下来，然后才将自己手臂上的拂尘捋了两下弄顺，招了招手。

杨皇后站在桌边，落完雪之后夕阳昏黄，殿里掌了灯，然而也并不明亮，却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氛在，她身边的大宫女瑶安正为她研墨，她自窄袖中伸出一只手，指尖微微翘起来，那上面染着一层浅浅的丹蔻。

她为砚台添水的间隙抬眼，正巧看到了站在殿门口不远处一脸焦急的德海，正对着这边招了两下手。

德海跟了杨皇后将近二十年，素来沉稳，懂得分寸。杨皇后出身武将世家，却只是在闺阁中学了几年的骑射与武艺，待到出嫁之后，便没有再碰过。

原因无他不过是所谓的打打杀杀自有杨家的儿郎来，“女子如何能上阵杀敌？练武何用？”杨云英至今仍然记得当年自己求着说要去猎场时自己母亲的这么一句话。

那把年少时用的长枪被留在了杨家的校场，从那之后杨云英再也没有机会碰到它。或许过了这么多年，早就锈迹斑斑，不知道被扔到何处了吧。

杨皇后与建庆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在建庆帝还是一个普通的皇子的时候，两人就已经算作是青梅竹马。杨家位高权重，作为嫡女的杨云英从小便被当作宫妃来培养，自从不被允许习武之后，她剩下的为数不多的乐趣就只剩了那些，为了能担得起“一国之母”的名号所习得的琴棋书画。

即便皇帝皇后伉俪情深，深宫的生活相对于大盈万千的好山水来说，仍然像是活在井底。

是故，杨皇后独处之时或练琴或提笔作书画，是不喜欢有人打扰的。

德海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一言不发，只将瑶安叫过来。

瑶安看到德海公公面色异常，研好了墨，觑着杨皇后的神情，把墨锭放好了，才款款走过去。

可还没等到瑶安问一声“何事”，德海用眼神示意，用那双不怎么大的眼睛看看瑶安，手指指殿门口，意思是让她出去说。

这么一些动作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然而杨皇后却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写完《金刚经》的最后一笔，将狼毫搁置到一旁，离梨木掐丝的木桌，把刚才习字挽上去的袖子放下来，金丝绣好的凤凰尾巴在宽袖处展开，盖住了她的手腕。

而这些，本应是瑶安应当做的。

杨皇后眼睛半垂，说不上慵懒惬意，却有一种张弛有度的气质——她实在是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太多太多年了。

华衣女子缓步走向了正座，提起裙子坐上去，一旁的宫女这才递上了暖手用的手炉，坐上人垂着眼睛接过，然后闭目养息。

而德海和瑶安走到了景元宫正殿的殿外，方才敢开口说话。

“德海公公为何如此……？”瑶安半句话隐下去，眼神中透露着询问。

“瑶安姑娘可还记得从前咱们皇后娘娘叮嘱过的，从去年那次呕血起，要将皇上的一切汤药饮食一一上报？”

瑶安本觉得德海故作高深，然而从他这里听到去年皇帝发生的那件事之后，眸光一下亮起，等着他继续下文。

“咱们皇上似乎有些依赖那方子。今天听到陈公公手底下的人来报说，往常都是一日一碗早膳之后用，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午膳之后也开始了，还是皇上亲自问的。”

“那这件事自然是要并报给皇后娘娘了？”

“自然。方才我瞧着娘娘有事要做才没过去，这件事先交给你，咱家顺道去请负责圣上龙体的周太医来候着。”

瑶安点了点头：“那我这就进去了。”

待她迈进景元宫殿里，却见杨皇后一手撑着额，静静坐在那里，宛若画中人。

时间像是在这一瞬间停止，瑶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跟了杨皇后十多年，但并不是从皇后入宫起就跟着她的。

“娘娘，方才德海公公来报说，皇上这几日多饮了些周太医开的药，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异常。”

杨云英姿势不改，半睁开一只眼睛，“德海上哪儿去了？”

“去请周太医了。”瑶安两手放在腹前，弯腰回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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