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三十五章 断章

第二卷第三十五章  断章

“我在皇帝的食物里下了东西。”徐泽雅闭了闭眼睛。

“我并没有去问他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下的东西也很拙劣，我好像没有别的精力去计划去周转，我只有一个念头”，徐泽雅抬起头来，楚灵和李德妃都看到她眼睛里的一点血丝，“我想让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死。”

这句话语不像今天的那些话那样轻盈，那样轻松，唯有这一句话载满了恨意，说到最后，连她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调子。

崩溃是只会在一瞬间的。

徐泽雅这么久，终于第一次哭了起来。外面的雨声还在延续，谁人也不知道会延续多久。

许久未变的画面现在出现了一些动态的变化，李德妃放下了早就已经饮毕的茶水，走了几步，站到徐泽雅面前，轻轻地抱住她，慢慢抚着鬓边的青丝。

就像一个真正的姐姐那样。

时至如今，她们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人们总是称最上位的帝王为“孤家寡人”，但是其实，每一个人都很孤独，只不过好像只有那个人拥有真用这个标榜自己的权力。

楚灵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耳畔是哭声和雨声，混杂交织在一起。

人是需要哭一哭的，偶尔，所以楚灵自己并不厌恶哭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常年平静，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心绪，忽然出现了很多细碎的涟漪，就像现在的春雨落在湖中。后面的事情其实不用说明白也知道了。

建庆皇帝发现了，可是并没有杀掉徐泽雅。甚至没有给她治下任何罪名。

而是让飞羽卫把徐秀杀死了。而且丝毫不加掩饰，杀掉了那个一身傲骨，两袖清风的夫子，连理由都不屑于编一个。

他甚至不在乎这样会不会让朝野上下寒心。

又或者在飞羽卫建成的那时候，他就决定将自己本就至高无上的权利再一次推到登峰造极的地位。

帝王将相，既然是上位者，总是有将人玩弄于手掌之间的权力。

这就是让楚灵觉得无比割裂的原因——无外乎自己被划归为“皇室”了，而且自己的那位长兄，将来的继承大统的人，似乎并不具备治理好一个国家的能力。

他要何去何从呢。时至如今这件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仅仅针对徐秀被杀死这件事，已经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的必要，但是倒是得知了一件意外的情报，那便是建庆十年征兵的时候，当时的焕州刺史，黄趋延到底是为什么得到了“所征第一批全部坑杀”的密令？

如果楚灵没记错的话，那时候的建庆皇帝不是擅长于施行仁政吗？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被世人所知晓的事情？

楚灵想到这里，思绪暂时地，又无可避免地间断下来。

徐秀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是现在他还是要去一趟自己的师父府上。

然而走着走着，楚灵却发现自己迈上了去往汀兰轩后巷的路。

其实汀兰轩带给自己的并不全部是痛苦。起码那里的除去来消遣的客人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友好的，那些教自己琴棋书画的姨母，当然还有肯收留自己和自己的母亲的柳娘。

只是虽然如此，他四岁以前的生活堪称“苟活”。被引着见了自己的师父之后，好像才找到一点方向，依然是微弱的光，依然让他觉得，好像远远不够。

师父实在是离开太久了，所以过去那么多年里形成的习惯，已经变成了不加思考的东西。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阴雨蒙蒙的天气里，忽然很想走一走那天晚上迟到时所走的那一条路。

这是一种近似于“改正”的心态，楚灵开始剖析自己，可是不自觉又放慢了脚步。

春日的上京城处处都写着温和。

所以慢慢地走也是可以的。

他知道自己的师父会等着自己，也许还有很多人，但是不急。

出了那晚走过的巷子，就是城西。城西楚灵来过很多很多次，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匆匆路过，而没有真正驻足，停下来细细地看过，体会过。

时间还早，不妨在这里走走再去找自己的师父吧。楚灵心中的那条时间线又朝下挪移了一点。

好像有谁人告诉自己，是可以，是应该听从一下自己的内心的。

“这位公子，可有尝过咱们上京城的豌豆黄？”

一个摊贩的声音将楚灵拉回了现实，转眼，看到一个满脸喜色的小摊贩，正将一个被油纸包裹起来的方形糕点尽可能举到楚灵的身旁。

楚灵驻足，停在那里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人看上去还挺开心的。

一般而言，像楚灵这样公子打扮的人是不会在小吃摊面前停下的，而且那些小摊贩也不会主动地去做他们的生意，就像井水不犯河水，两厢不情愿，不过区别就是没有“媒婆”，所以谁也不理谁就是了。

这个人倒是有意思。

楚灵带着平常心接过了那个小巧的，但并不那么精致的糕点，很给面子地咬了一大口。

宋隐这时候刚好从城西的客栈出来。

现在赵瑶鸢已经进了京兆尹府上两天了。宋隐同她“预谋”了一个时间，让赵瑶鸢到那个时候就偷偷从刘府跑出来一会，自己要知道她的情况。

本来小姑娘对于这种深宅大院就有些忐忑不安，所以宋隐这也算是合她的心意。

她昨天下午刚刚去看过赵瑶鸢，这孩子还是拿着一串糖葫芦从侧门蹦跶着出来的，举起来移到宋隐的唇边，问她，你要不要尝一口，渡州根本就没有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宋隐摇了摇头，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稍微问了问在京兆尹府上的生活怎么样。

那孩子几乎一下子眼睛就亮起来了，大有滔滔不绝之势，但是被宋隐拦下来了。

“还是快些回去得好，现在也没有人跟着你出来，离开太长时间总归是不好的。”宋隐好不容易才把她的话头止住。

赵瑶鸢这才惊觉，点了点头，小麻雀似的四下看了一眼，匆匆又从侧门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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