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她以为
第六十一章 她以为
今夜的上京城，与往常似乎并无两样。
不同的是今日是花朝节的夜里，或许百姓从布满繁花的上京城街上回来之后能够共享团圆之乐，但不知是否有人能留意到远处皇宫一角的滚滚浓烟。
现在淳贵嫔喝多了酒，竟然发起酒疯来。
一会抱着钟粹宫的那棵桃花树，一会抱住李德妃，一面拉着元美人，嘴里说着“美人在侧此生无憾”云云的昏话。
倒是元姬喝了许多的佳酿，竟然还是清醒的很，眼睛一眨一眨地兔子似的瞧着这群人。
徐婕妤性格洒脱，酒量也极佳，现下也显得迷迷糊糊的，竟然赶不上元美人精神。“尔夏，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请太医来啊？”
她拉着自己身边的小婢女，温和细腻的嗓子轻轻响起。
“娘娘，奴婢也觉得该请太医来。还好现在只是戌时，算不得太晚，不若奴婢去请？”
纯贵嫔和李德妃已经伏在了桌上，徐婕妤尚且清醒，望着满天的星河出神。
元美人环视了一遭，澄澈的一双绿宝石似的眼睛落在几个婢女身上，似是思索了一会才说，“青云、凝秀、若竹……你是？”
“回娘娘，奴婢名秋雯。”
青云是李德妃的侍女，行事干脆利落；凝秀跟着纯贵嫔，性格跟她一样的可爱俏皮；若竹跟着徐婕妤，略通一些医术，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只是孙淑妃的灵毓宫离着秀安宫太远，她们还没有见过几面。元美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是对发号施令这件事还不太习惯，“你们照顾好各位姐姐，我顺道叫了太医来，就走了。”
她话还说不太利落，但几个人都明白了意思，行完礼，目送着她离开。
“元美人那样漂亮的女子，被困在宫里当真是……”
“不要胡言乱语。”这是青竹的声音，虽然这样说，可瞧向她的眉间时，看到的却也是掺着淡淡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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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宫中散散步，正好我们同去太医院吧。”元美人拉着尔夏，朝太医院走，夜里宫中静谧，她并不怕黑，反而觉得可以望见熠熠星辰，漂亮的很。
到那里须得一炷香的时间，吹着微凉的夜风，时间好像也过得很快似的。今夜太医院正巧是宋有道当值。
周太医与宋有道刚刚告了别走了，眼下院中只有他一人，还在梳理着药材。周太医家与宋家同住康定坊，是邻居。
方才临走前还开玩笑说，咱们康定坊出一个人给皇帝干活就行了，用不着两个都在，宋有道乐呵了两声，转身便去做自己的事了。不过可惜是有一点可惜的，和夫人宁竹成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没有一同过花朝节呢。
忽的有风吹进来，他正在宣纸上核算药材的量，镇纸没来得及压上，“白术”的术子一捺被拉出很长一道墨痕，在工整的一列列楷书中显得很突兀。
他叹了口气，只当是风将门吹开，抬眼才看到一身着白衣的绿瞳女子，一双剪水秋瞳正怯生生地朝里看。
想必这就是元美人了。宋有道垂目行礼，还未等她说话，反而是婢女先开了口，“您是宋太医？几个娘娘酒喝多了些，劳您制一些醒酒的汤药，交给钟粹宫中的婢女就好。”
“臣即刻去办。只是娘娘是否也需要？”
尔夏偏头瞧了一眼元姬，“那便劳烦您了。”
“今夜宫中宴会，臣本就要去各宫送汤药，不过是职责所在。”
话说完了，对面的主仆二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带上了门，风便又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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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宴席散了，太子落得一个禁足的下场，东宫是别想回去了，连带着连皇后都跟着受累。
此刻他正走在宫道上，身后只有一个小内侍跟着。皇帝下令禁足之后便离开了，皇后跟着回了景元宫，只有楚慈还待在那处。
建庆帝似乎早已经掌握了他的踪迹，莫说他去了昭狱，连他得了一块玉都知道。
当初程伯侯献上那块玉，显然是知道建庆帝年纪渐大疑心渐重，害怕狡兔死走狗烹，想要拉拢储君的心昭然若揭，只是碰巧不知为何被人发觉，反而被扣上了谋逆的罪名，还促成了飞羽卫建成。
这是高彦礼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楚慈当然不知道。
他知道的不过是，自己冤枉得很，案几上的酒尚未饮完，一边的内侍想要给他斟酒，太子正好有气没地方撒，被他一手挥开，生生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起来。
最后他直接举起酒盅倒向嘴里，眼见着最后两滴也没了，即便穿着太子的蟒袍，却并没有太子的样子，随便抹了两把嘴角就跌跌撞撞地走出殿。
身后一直跟着他的那个小内侍赶忙提上灯笼急慌慌的跟上去，顾不得刚才摔到地上伤了右胳膊，左手因提着东西颤颤巍巍的，连里面的烛火都忽明忽灭。
此处距离景元宫还有些距离，今夜刚得了罚，想要乘轿是不可能的了。
宫道深远，夜色渐浓。万物卸下光亮，尽头连微弱烛火都消失。
许是楚慈喝了太多酒，分辨不清方向。宫中道路并不曲折，却像个囚人的迷宫，如何走都只能被桎梏。
他只能看到尽头处渐渐亮起来，宛如夕阳落下前的最后一抹余光。混混沌沌里什么都看不清，出于本能的，他便朝那里走。
这人间煌煌明亮，暗中灯火泠然。远天渡不过初春夜里的风，哪里也捎不来晴昼的春光。
这是元美人在昏暗中蓦然一瞥，瞧见那个极像当年那个男子的人时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或许她并不懂如何宣之于口，也不懂这些大盈人附庸风雅的情怀。
所有的话，全部都蕴在划过面颊的那滴泪中了。
倘若这里有一点烛光，又或者元姬今夜并未饮酒，她就会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当年的那个男子，而是那人的长子。
而楚慈却怔愣了一瞬，似是不敢相信面前的白衣女子，竟是他肖想一夜的那双绿眸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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