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芳菲尽
第一百一十章 芳菲尽
如今师父李翊安已经从兖州回来，建庆皇帝如他所言，让李翊安升任了参知政事，与那位朝中首屈一指的高彦礼高大人平起平坐，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原本是御史大夫许承锦和高彦礼分庭抗礼，如今又来了李翊安，加之从前成立的飞羽卫，姚寒骆平那两个家伙，朝中的形式是越发迷蒙了。
上元节那晚，楚灵见到那位故人的与另一位少年走在上京的街上，手中握着的那方绣着她名字的手帕忽然一松，随风飘到了上京天河中。鸦青的布料在夜里那样阑珊，一眨眼就要找不到了。
天河的水结了冰，冰上被百姓放下了用以许愿的莲灯。那轻飘飘的布料就落到了临近岸边的一盏莲灯上。
哪怕是楚灵眼疾手快，但手帕还是被莲灯上细小的火苗燎出一个刺眼的洞，洞周边的丝线被烧的焦硬，楚灵在岸边坐了许久，怔怔地瞧着那洞，手指颤抖着蹭过，带来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痛觉，他却觉得那洞好像稍在自己身上似的。
有游人路过，拍拍他的肩问他，孩子，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所有的鼎沸的人声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开来，他好像没有力气转头看看是什么人在担心自己，只是摇了摇头，依旧垂眸。
如果他偏一下头，就会知道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飞羽卫的指挥使，姚寒。
程伯侯府先是小儿子瘫痪，后来又因为程伯侯送了太子楚慈一块玉玺而被找了个由头满门抄斩，有大半是飞羽卫的“功劳”。这件事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但百姓显然并不知道玉玺之事，只知道飞羽卫神出鬼没，消息灵通。一时之间无论是布衣还是官吏，人人无不敬而远之。
即便如此，这人十分招摇地穿着飞鱼服，似乎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刚才在走近的时候，还吓走了旁边放莲灯的几个路人。
今晚来上元的灯会闲逛，也不知身上带了什么任务。
姚寒见楚灵默不作声，无奈笑笑，提刀走了。
无妨，总会再见面的。
那晚明觉最终找到了楚灵。
他看到楚灵在河边，几步走过去，席地而坐，亦是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楚灵才回神，看到明觉已经抱着膝睡着了。
虽然这孩子自称是流浪儿，第一次见到这人的时候也是冬夜，他一人瑟缩在破巷里，但是如今楚灵可不能让他随便在外面睡觉了。于是楚灵拍了拍他的腿，明觉便惊醒。
“我去汀兰轩，你先回宫去休息吧。”楚灵早就收起了那帕子，现在的双眼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一贯冷寂，对着明觉说。
明觉寡言，比楚灵更甚，宫里没几个人之道明觉的存在，不过尔夏是其中的一个。有时候尔夏会问楚灵，是不是这孩子不会说话，语气认真，还不止一次。
但楚灵的确并不知道他的过去。他让明觉回宫，明觉毫不拖泥带水，一会就没了身影。与他相处这么久，楚灵也看出一些他的习性，这人很嗜睡，在街上，屋顶上，总之在他自己待过的一切地方都能睡着，可是睡眠又很浅，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来。
尔夏似乎很关心明觉。楚灵看在眼里，后来明觉渐渐的也能说几句简短的话。每当那个时候，楚灵便觉得让他进宫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夜他第二次去了汀兰轩，拿着自己师父托付给的钥匙，直接去了汀兰轩的顶楼。
他看到了汀兰轩多年来，收集的所有情报，从建庆九年，李翊安成为兵部侍郎开始。
事到如今他才意识到，为何当年柳娘能够将自己带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认作师父。
那上面亦有一个字条，认得出是李翊安的字迹，上书：“若未归，愿灵继承遗志，接收此地。”
楚灵看了许久，最后却将那张纸条一角放到唯一燃着的一盏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再出汀兰轩时，街上的行人已经比最开始的时候少了很多，估摸着已经是深夜十分了。
再过几个时辰，便又是新的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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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庆二十年的春天短到几乎转瞬即逝。
如今已经六月，人间芳菲已尽，唯剩草木葳蕤。
楚灵拂过东宫茂盛的槐树枝叶，缓步朝正中的殿里走去，只是面上淡淡。
这里的花草似乎很久没有修剪过了。
楚慈来得并不频繁，约莫月余来看一次次自己这位“兄长”，但其实心态与看自己的豢养的一只鸟儿没什么区别，只是这只鸟的下场一定是死亡罢了。
花园这样杂乱，大约是下人还没来得及打扫，又或者是上一批下人死掉了，还没来得及补新的。
建庆皇帝年初的时候为了北四州的雪灾忙的焦头烂额，今年又到了四年一次例行的南巡的时候，因此还顾不上这些在他们眼中廉价的奴仆的生命。
死了便死了，不痛不痒地斥责两句，然后便是一切如旧。所以现在，楚慈荒淫愚蠢的名声上，民间又给他添了一笔，名为“暴戾”，他在数月之间打发走了三批下人，不只是真的“打发了”，还是尸体已经被扔到了乱葬岗。
不过楚慈被自己喂了那种药，性子阴晴不定一些也是正常的。只是他现在身上背负的已经不止一条人命了，不知是不是杀人杀得心安理得，还是说会夜夜噩梦缠身。
楚灵上元节那晚借着杖毙的名义，从太子手里救下了那个名为进思的内侍，现在已经被明觉带着出了宫去，送到汀兰轩了。
这个小太监从小是和楚慈一块长大的，只不过后者自长大以后便没有将他当作人来看待，连奖惩有度的道理都不明白，也不怪他身边人对他不忠心。
东公正殿门口的两个小丫鬟端着盥洗的东西匆匆出来，神色慌张之余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有点面生，许是新来的。“皇兄，我送来的香料已经点上了？”楚灵见那个小内侍通传完请自己进去，撩开内殿的帘子，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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