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谁在说话
第八十九章 谁在说话
宗政渊先前瞧了薛青苗一眼,只觉得污了眼睛,这会儿再瞧安宁,虽然比不上后宫那些嫔妃,但看着只觉得格外顺眼。听安宁问要不要一起去书塾,原本他并不感兴趣,但是某个如影随形的眼神还是叫他很不自在,当即便点点头,表示愿意去。
薛青苗当即跳起来,“我也要去!”
安宁皱眉,“你去什么去,书塾里孩子那么多,跑起来也都是不着五六的,到时候冲撞了你怎么办?”薛青苗还怀着孕呢,虎子本就不许她再四处乱跑,去书塾就更不行了。
“那怕什么,我们村有的女人怀孕五六个月了都还在下地插秧,我小心着点儿,不被撞不就行了!”薛青苗哪里是闲的住的,书塾孩子多她可是一点儿不担心。
安宁知道这么跟薛青苗说肯定是说不通了,突然挑眉道,“对了,刚刚媚儿姐回来好像说小市集那边有两个女人打起来了,又是抓脸又是揪头发的,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打起来了?”薛青苗耳朵一竖,“什么时候的事儿,谁呀,还在打没有?我怎么没听见安堂姐说啊!”
“先前她说的时候你没注意,反正在小市集那边,说是也没人敢去拉架,这会儿估计还没打完呢!”安宁眼里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果然,薛青苗坐不住了,撩开裙摆就往院子里跑,“嫂子,我先去瞧瞧,你们等我啊,等我回来咱们在一起去书塾!”
“你慢着点儿,别摔着了!”安宁看着薛青苗着急忙慌奔去看热闹的背影喊道。
等人跑远了终于忍不住捂着忍的发痛的肚子笑了出来,虽然薛青苗很多时候像牛皮糖一样的粘人,但是支开她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是听说哪里有人打架,不管她在做什么,就是在吃饭,她也能立刻丢下碗跑去凑热闹。
薛青苗回回被骗回回相信,这个方法,安宁屡试不爽。
与吴秀娥打好招呼,吩咐吴秀娥照顾好两个孩子,安宁带着宗政渊便去了书塾。
宗政渊听安宁讲了一路书塾里的孩子们,说孩子们每天多么开心多么快乐云云,宗政渊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这些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晓得眼前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直到进了书塾,见到了安宁口中那些快乐的孩子们,他总算体会到安宁的用意了。
原来安宁说了一路的孩子们,比如那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阿毛天生没有手掌,那个喜欢在草坪奔跑大笑的孩子其实腿是瘸的,安静不爱说话的小英其实什么都听不见…..
“你看看这些孩子,虽然被父母遗弃了,后来又遭受了那么多欺负,但是现在,他们似乎都已经遗忘了过往的不美好。他们就像一颗种子,在遭遇了黑暗寒冷之后,只要天气转暖,只要给他们水露,他们就会发芽就会茁壮成长!多好!”
安宁拉着宗政渊并排坐在草地上的树荫下,一脸欣慰的瞧着在草地上嬉笑打闹的孩子们。
清风吹动树叶簌簌的响着,日光斑驳的打在安宁脸上,宗政渊盯着安宁,安宁的脸似乎越来越模糊,耳边孩子们的打闹声似乎变的很远很远,他的思绪也飘的很远很远。
已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的中秋宴,宫中一片灯火璀璨,丝竹声声入耳,而在一片宫墙下的角落却蜷缩着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儿。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母亲死了,可是除了他没有人在乎,整个皇宫的人都在庆贺中秋佳节,没人在意一个宫婢的死活。而他,一个连皇帝自己都不在意的皇子,更没有人在意了!不,也是有人在意的。皇后从前勉强还能容他,但是如今皇后有了自己的儿子,看他越发不顺眼了,就怕他威胁到自己肚里孩子的未来。贵妇不能孕,看谁的儿子都碍眼,不敢对付皇后,便将所有的怨气出在他身上,用各种手段羞辱他。各宫嫔妃见他便是一脸嫌弃的屋顶鼻而走,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就连宫婢太监都可以随意的欺辱于他。八月的上京明明还很热,可是蜷缩在墙角的他却是冷的瑟瑟发抖!
“喂,小孩儿,我把糖葫芦给你,你告诉我御花园怎么走好不好?”一个稚嫩清脆的女孩儿声音响起。
宗政渊抬头,眼前的女孩子看起来比她还小居然毫不客气的叫自己小孩儿?
宗政渊嗤笑,“迷路了还怎么嚣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你这么嚣张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是第一次来,迷路有什么稀奇的!”小女孩儿豪不客气的撩开粉红色裙摆挨着他一屁股坐在墙脚,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
“你不会也是因为迷路了才躲在墙角哭的吧?”女孩儿漫不经心的开口。
可是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才哭了呢!我没哭!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笨到迷路吗?”
小女孩儿一瘪嘴,“小屁孩儿,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那你说说你不是因为迷路哭的那是因为什么在哭?”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没哭,没哭!”年少的宗政渊叫嚣起来。
小女孩儿张大了嘴巴用了的“哦”了一声,随即配合道,“好了好了,你没哭,你脸上的是沾了水行了吧!”宗政渊一噎,一股屈辱感自心底冒出,那些被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冲着眼前一脸天真无邪的痛吼出声,“我就是哭了怎么了?我的父皇根本不记得我,嫔妃们恨不得我死,我的哥哥们瞧不起我,就连那些下贱的奴才都能随便欺负我,现在就连我娘也不要我了,怎么了,我还不能哭吗?”
将心底话吼出声的宗政渊看着眼前那个像年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此刻睁大了眼睛已经被他吓傻了,心里竟然涌现出几分快意,怎么样,现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知道我身份有多卑微了吧,你是不是后悔和我说话,后悔刚刚挨着我坐了?
“呵呵,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吧,你怎么还不走?他们都说我是下贱种,和我这个下贱种待在一起你就不怕弄脏了你那漂亮的小裙子吗?”看着眼前小姑娘那粉色的锦衣小裙,他眼里闪现出一丝残忍,他真的好想看看这粉色裙子被弄脏了会是什么样。“原来你是皇子?”小姑娘终于开口了。
“我是皇子又怎么样?”宗政渊冷笑,露出属于他那个年龄不该有的沧桑,“在这个宫里,没有强大的母族势力庇佑,没有那个人的宠爱,人人都恨不得你死,你活着只会连条狗都不如!”
“不,你是皇子,下次再有人骂你是贱种你就一巴掌呼过去,你是皇帝的儿子,骂你是贱种那不就是骂皇上是贱种吗?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说不定她还要被砍头!”
宗政渊嘲笑的看着女孩儿,第一次有人骂他贱种,他冲了上去要和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是下场是被打的头波血流,而他的母亲被罚跪在冷宫门三天三夜,至于这么骂他的那个人便是他的弟弟,皇后的嫡子!
“好了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在你没有绝对的实力可以保证自己在别人硬碰硬之后能够全身而退,那就不要轻举妄动。但是你也不要灰心,你看看这些墙角的青苔,有被谁眷顾过吗?可是一场雨之后,满墙都是,铲都铲不完。不是有诗说嘛‘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亦学牡丹开’”
“所以说,眼前的一切不算什么,只要你不放弃,未来你一定也可以像这些青苔一样,突破重重窒碍,挣得你和其他花一样肆意绽放的权利!”
女孩儿被前来寻人的宫娥带走了,背影消失的在黑夜的雾霭里,多少年了在他记忆里女孩儿原本已经模糊的样子此刻却突然清晰了起来,渐渐的与眼前的人重合。
“你看看,就算他们不被这个世界善待,就算没有人来爱他们,但是他们还有自己,他们一样可以活的快乐活的自由,这比什么都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安宁并没有发现身边坐着的人有什么不对劲,依旧望着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们满眼堆笑,明知道身边的女孩子不会说话却还是忍不住要寻同一份认可。
宗政渊笑了,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不过他从来都不想做青苔,他要做的是雄鹰,矫健的雄鹰,翱翔在天际,睥睨天下的雄鹰。
充满磁性的男声,低沉性感,但是此情此景却分外突兀,安宁吓了一跳,举目四望,“谁在说话?”这周围除了她和鸢鸢似乎没有别人了,安宁还特意抬头往树上瞧了瞧。
“别看了,是我在说话!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傻!”宗政渊勾唇轻笑。
男扮女装本就是权宜之计,他也没想一直扮下去,之所以坚持到现在不过就是觉得逗逗薛青山挺好玩儿的。此刻知道了安宁就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他更不想再继续装哑巴了。
安宁惊愕的转过头,见鬼一样的看着宗政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的起身保持了一段距离才伸出手指颤抖的指着眼前的人,“你你你你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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