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活出怎样的人生
师兄站在程望舒面前,不停地抽着烟,烟雾从师兄的口中吐出,缥缥缈缈,模糊了夜空中满圆的月。
程望舒遍体生寒,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好像感觉到冰冷的江水灌进耳朵和口腔,急迫地挤压他肺部里的空气,窒息感让他无力。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悄悄说话。
拒绝吧,看看拒绝后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拒绝吧,去见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甚至七八十岁的自己。
“师兄我……”程望舒迟疑着开口,“我想想吧。”
师兄:“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之后律所会给你安排案子的,不是非得跟我,况且我这个案子……”
师兄猛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用低哑的嗓音无奈地说:“确实有点棘手。”
程望舒感觉浑身刺挠不舒服:“师兄,我先回饭馆了。”
师兄抬抬手:“去吧,不能喝酒就少喝点。”
程望舒:“嗯好,谢谢师兄。”
他转身疾步走进饭馆,好似慢一秒,就会立刻窒息一般。
从饭馆门口走到包厢,短短几米的路,程望舒走得那样费劲,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脑子乱糟糟如疯马踏过,耳朵也在嗡鸣作响。
最后,程望舒走到包厢门前,手握在了门把手上。
可他突然停下了开门的动作。
再之后,他转头回身。
他重新走出饭店,对着面露惊讶的师兄说:“师兄,这个劳务纠纷的案子,我想接。”
师兄错愕不已。
他问:“你想接?”
他不解:“你怎么会想接这个案子呢?”
程望舒笑道:“师兄,你不是差帮手吗?我现在答应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可他话音刚落,突然感觉领子被人拽住,大力往后一拉。
随即他重重摔倒在地上,回到了那条阴暗可怖的偏僻小巷,头上套着黑色袋子,雨点般的拳头毫无怜惜地落在他身上。
猩红鲜血从额头滑落模糊了他的双眼,疼痛提醒着程望舒这条路的尽头是怎么样的绝望。
场景忽地一换,程望舒又回到了饭馆,他站在包厢门前,手握在把手上。
程望舒:“……”
程望舒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
他在这个瞬间释怀所有,明白了自己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怎样的痕迹。
程望舒松开门把手,转身走出饭店,去找师兄,去答应他,和他一起接手劳务纠纷的案子。
他就这样在饭店和小巷子的场景来回被拉扯。
好似一场浑浑噩噩的梦境,前一秒还在被人按着头猛烈捶打,下一秒就在酒桌旁举杯欢庆。
梦境漩涡让程望舒痛苦不已,反胃想吐。
可每次回到饭店,他都会坚定地转头,大步流星地去找师兄。
直到最后,梦境开始不受控制般混乱,他竟被师兄按在地上,掐住了脖子。
师兄五官扭曲、面目狰狞,不是程望舒记忆中的模样,他声嘶力竭地喊:“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回头。”
程望舒挣扎着去掰他的手,大声回答他:“因为我从来没后悔选择的这条路,从来没后悔接下那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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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星宗的清心殿里,昭无眠阻止着意识不清的程望舒伤害自己。
一旁的岁星宗众弟子面面相觑,想上前帮忙却又不知从何帮起。
岁星宗宗主仔细观察着程望舒的状态,忽地上前按住昭无眠肩膀,让他往后退:“后退,梦魇恶徒要离开他的身体了。”
宗主话音落,程望舒七窍中冒出黑烟。
黑烟在空中汇聚成一团,冲向昭无眠的脸。
昭无眠猛地一挥衣袖,挡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宗主手指翻飞捏诀,只见几道淡青光芒从他指尖迸发,奔向黑烟,如藤蔓般缠绕住。
黑烟仿佛有知觉般,如虫蛇一样痛苦地扭动着,一会向上飞,一会向下冲。
“都让开些,千万别被黑烟碰到。”宗主边说着,捏紧手指,手掌和手腕因使劲微微颤抖着。
众弟子闻言,连忙四散,警惕地盯着那团四处乱窜的黑烟。
束缚着黑烟的淡青光芒越发明亮,黑烟挣扎得也越发厉害,最终像是要鱼死网破般,朝着因受伤而行动不便的边阳曜撞去。
宗主脸色一变,手指再次翻飞,呵斥一声。
黑烟就在边阳曜眼前爆开,瞬间烟消云散。
“大师兄!”阮晔晔惊呼一声,连忙奔了过去,扶住边阳曜的手臂,“你没事吧?”
边阳曜眨眨眼,似有些受惊,随后吁了口气,温和地对小师妹说:“我没事,别担心。”
阮晔晔:“那就好。”
见危机解除,宗主松了口气,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关切地询问边阳曜感觉如何。
边阳曜抱拳:“谢师尊关心,我虽感觉经脉受损,无法运气,但不幸中的万幸,性命无忧。”
“性命才是最要紧的。”宗主神情慈爱地安抚他,又对阮晔晔说,“晔晔,扶你师兄去疗伤休息吧。”
阮晔晔抱拳行礼:“好的师尊。”
随即她转头看向边阳曜,一边眨着杏仁般可爱的圆眼,一边拍着自己坚实的臂膀,问边阳曜:“师兄你走得动吗?走不动我抱你。”
边阳曜一迭声大喊,生怕慢了半秒就被抱起来了:“走得动,走得动。”
阮晔晔嘟着嘴:“师兄,别逞能啊。”
边阳曜:“没逞能,没逞能。”
阮晔晔:“那行吧,那我扶着你啊。”
边阳曜这下没拒绝:“有劳师妹了。”
一旁有人小声说:“大师兄这是害羞了啊。”
大家心照不宣,纷纷掩唇笑了起来,方才惊险刺激的种种,已因此刻的宗门情深而烟消云散。
而一旁眉头紧蹙的昭无眠与他们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素来冷血无情的鬼面圣君,此时此刻紧抓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程望舒的手,竟有些不知所措。
昭无眠知道几十种取走人性命的办法,还知道怎么样轻松将人大卸八块。
但是他没有照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受伤的人。
便是这时,岁星宗宗主走了过来,他伸手轻搭在程望舒的脉搏上,随后对昭无眠说:“不用太担心,这位小友虽有内伤,但是并不严重,一会应该就会醒过来了,如果不嫌弃,你们可以在岁星宗歇息数日,我会嘱人每日送来能安神健体的汤药,不出五日,他便能痊愈。”
昭无眠:“……”
昭无眠此刻一言不发显得有些无礼,但是岁星宗宗主并不在意,嘱了一句安心修养,便要带众弟子离开。
昭无眠忽然开口:“为何要帮我们?”
宗主脚步一停,微笑道:“若非小友二人,曜阳恐有性命之忧,我等不过是以德报德罢了,但愿天下善者所遇皆是善者。”
昭无眠敛眸沉默,脑海浮现那时在尸坑边,程望舒朗声和他讲话的场景。
程望舒说:“救人是应该的啊,不需要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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