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游历一场梦已醒
青冢埋白骨，黄粱一梦，不知是消弭了些许遗憾，还是让念想伤得深了。
双膝跪地的昭无眠看着眼前的昭夫人，她慈爱的模样与自己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可终究只是记忆里的模样，永远只是记忆里的模样。
昭无眠知道梦该醒了。
昭夫人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的眠儿，她轻轻点头，那是在鼓励昭无眠，给予他让自己离开消失的勇气。
昭无眠低下头，不敢再看昭夫人温柔的眸，他缓缓吐气，闭眼时竟落下一行清泪来。
当泪滴落至昭无眠胸口时，昭夫人慢慢化作尘埃，随风散去。
四周宴会的场景如被墨浸染，最终沉入黑暗中，消失不见，像满堂彩落了幕，热闹散了场，只剩一地让人叹息的清冷。
昭无眠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的程望舒。
程望舒眼眶通红，嘴唇紧紧抿在一块，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攥着拳，显然是在强忍泪水。
亲人离去的痛苦，轻易地让人感同身受。
昭无眠走到程望舒面前，轻声说：“梦结束了。”
程望舒用手背重重擦了下眼睛，哽咽两声，吸吸鼻子，上前抱住昭无眠，轻拍昭无眠的后背。
当下，话语是那样单薄，除了给昭无眠一个用力的拥抱，程望舒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昭无眠感受着程望舒拥抱给予的安心，安静许久，对程望舒说：“该醒了。”
程望舒：“嗯，好。”
昭无眠：“走吧。”
“走？你们要往哪走啊？”
诡异的声音拖着长音，如同山谷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昭无眠眼神骤变，一把将程望舒揽在身后。
“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得掉吗？哈哈哈？”
黑暗中有恐怖扭曲的人影在晃动，重重叠叠，密密麻麻，数不过来。
程望舒：“是梦魇吗？”
昭无眠点点头：“是。”
话音落，数道如触手般的黑影从黑暗中冒出，以闪电之势冲向昭无眠。
昭无眠挥袖抵挡，但因方才胸口受了伤，登时吃疼，动作慢了一步，没能抵挡住，被黑影卷住手腕束缚了双臂。
梦魇的声音还在黑暗中回荡，他大笑着嘲讽：“若不是你执意沉迷梦境，我还真找不到时机逃脱！而今，我要你知道，惹怒我的下场！”
随着梦魇口气越来越放肆，捆住昭无眠手腕的黑影触手开始向黑暗中收紧，昭无眠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程望舒见状，连忙上前试着扯断黑影触手，但他用尽了全力，尽管手指掰得生疼，可终究势单力薄，徒劳无功。
“程望舒，后退。”昭无眠嘱他。
程望舒：“可是……”
昭无眠：“没事的，后退。”
事到如今，程望舒只能选择相信昭无眠，退开远离那些黑影触手。
梦魇桀桀邪笑：“不着急，一个一个来，我先对付你！”
说着，黑影触手猛地往两边一拉，几乎将昭无眠的双臂拉成了一条直线，好似下一秒就会将他肢体扯断。
程望舒见状，惊恐万分，焦心大喊：“眠眠！”
昭无眠低头皱眉，喉咙间溢出呻吟声，露出从未有过的苦楚神情，仿佛感受到了裂骨的疼痛。
梦魇笑声越来越猖狂，与此同时，黑影触手还在把昭无眠的双臂往两边拉扯。
然而下一秒，昭无眠忽然抬起头。
他面无表情，双眸冷漠如淬毒银针，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骗你的。”
黑暗中忽闪过一道仿佛能划破苍穹夜幕的刺眼银光，束缚着昭无眠的黑影触手顷刻间被切断。
昭无眠落回地面，他站直身子，按住肩膀稍稍活动了下胳膊，伸手轻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梦魇：“什么？你怎么……怎么可能……”
短短几个字，梦魇的声音从错愕惊讶变成了害怕惊惧。
耀目的银光仍在黑暗中闪烁着，它以眨眼的速度划过虚幻之境深处一道道扭曲重叠的人影，惨叫声响起，不绝于耳。
其中居然还有昭夫人的声音：“眠儿，好痛啊，快住手啊！”
哀求声让人心惊，程望舒听着只觉得咬牙切齿。
程望舒：可恶的梦魇，居然模仿昭夫人的声音！没有物理伤害，全是精神攻击！
程望舒虽知那并非真的昭夫人，可那声音和昭夫人的太过相似，又一直哭喊着眠儿，程望舒听了觉得十分不舒服，无奈举起手捂住了耳朵。
而昭无眠听着那声声求饶，非但没有心软，银光划过黑暗的速度甚至还变快了。
不过须臾间，哭喊声彻底消失，黑暗中隐约的人影也悉数消散，一切归于宁静。
银光似流星划过，消失在昭无眠的袖口处。
昭无眠轻抖衣袖，走到程望舒面前，拉下他的手：“走吧。”
程望舒：“嗯？梦魇呢？”
昭无眠轻描淡写地说：“魂飞魄散。”
程望舒情不自禁地夸赞：“哇，眠眠，你也太厉害了吧。”
昭无眠坦然受之：“走吧，该醒了。”
程望舒：“好。”
这一个好字说完，程望舒有些纳闷，挠挠头，问昭无眠：“不过话说回来，眠眠我们怎么样才能醒过来啊？”
昭无眠望着他，淡淡说：“你闭上眼。”
程望舒：“噢，好嘞。”
程望舒听话地闭上眼。
黑暗中，他感到昭无眠微微俯身，缓缓地靠近他。
温热的呼吸气息落在程望舒耳尖，惹得程望舒耳朵发痒，后背发麻。
程望舒下意识地伸手想捂住耳朵，却被昭无眠一把拽住，止住了动作。
程望舒干咽了一下：“眠眠？”
昭无眠：“嗯。”
这一声回答，让程望舒无比确定，昭无眠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耳朵上。
然后程望舒听见昭无眠说。
“先生，这场稀里糊涂的梦，确实该醒了。”
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让程望舒心跳瞬间加速，犹如万鼓同擂。
他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瞧见清心殿香炉燃起的缥缈青烟，丝丝缕缕绕在房梁。
当现实来临，梦境就会变得虚幻缥缈，甚至会让人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
程望舒当下就是这种状态，他满脸迷茫，不知为何自己会心悸不已。
有人伸手，将躺在床榻上的程望舒拉起，程望舒转头看去，正对上昭无眠的清冷漂亮的丹凤眸。
程望舒：“眠眠？”
昭无眠：“嗯？”
程望舒：“我们这是……醒了吗？”
昭无眠看着程望舒，意味深长地沉默了数秒，然后回答道：“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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