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黄粱一梦圆夙愿

　　入梦的程望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熟悉的宴会厅，主桌上依旧只有他、昭夫人以及昭无眠三个人。

　　昭夫人笑颜如花，虽眼角生了些许淡淡细纹，但依旧明艳动人，她像每个看着自己孩子长大的母亲那样，眸光感慨万千，她举杯敬昭无眠，话音轻柔：“眠儿，过了今日，你就年满十九了，这杯敬你，唯愿我的眠儿，余生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昭无眠站起身回敬昭夫人：“多谢母亲。”

　　说着，昭无眠拿出这次贺礼，双手捧给昭夫人：“母亲，请收下。”

　　程望舒定睛一瞧，见昭无眠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盒里垫着红绸，绸上放着一块玉质温润、色泽淡雅，镶嵌华美翡翠的平安牌。

　　程望舒忆起原文曾提过这块平安牌。

　　昭夫人年幼时的家境其实还算殷实，奈何家里突生变故，满门遇险，昭夫人为了活命，无奈身陷红尘泥潭。

　　而这块平安牌，是昭夫人从家里带走的唯一物件，是她对年幼无忧时光的念想，她一直将其视为珍宝，甚至希望将其带进坟冢。

　　但是后来，昭无眠生了一场大病，花钱如流水，昭夫人为了给昭无眠治病，将这块平安牌拿去典当换钱了。

　　昭无眠仍记得，那日他卧病在床榻上，母亲毫不犹豫地从暗柜里翻出这块平安牌，抚摸着他滚烫的额头，哭着说：“眠儿不怕，母亲这就去给你请最好的大夫来。”

　　那一幕，昭无眠当真念了许久，以至于两世之后，这块平安牌出现在了他的梦境里。

　　而如今，梦境里，昭夫人拿起那块玉牌，伸手轻抚，仔细端详，喜形于色：“这块玉牌，可真好看啊。”

　　昭无眠：“母亲喜欢就好。”

　　昭夫人：“喜欢，自然喜欢。”

　　她抬起手，缓缓伸向昭无眠，意欲像之前那样抚摸他的侧额鬓发。

　　可就在这时，整个梦境忽然如同掉入漩涡中，呈现扭曲模样，四周的墙壁如充气般膨胀起来，似有东西在挣扎着想钻出墙壁。

　　昭夫人也变得十分恐怖，她的声音尖利刺耳，五官扭曲模糊不清，她伸手猛地拔下发髻上的玉簪，将尖锐那头猛地扎向眼前昭无眠的胸口。

　　玉簪扎破衣裳，狠狠扎进昭无眠的身体，鲜血从伤口溢出，顺着玉簪滴落在地。

　　与此同时，现实中，昭无眠的胸口出现了同样的伤痕。

　　岁星宗宗主见了，忙唤人来给昭无眠止血包扎，面露出担忧神色。

　　而梦境里，程望舒见昭无眠受伤，急得一下站起身，想冲过去帮忙：“无眠！”

　　形如恶鬼的昭夫人听见程望舒呐喊，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并拿起了一旁桌上的筷子，一副准备用筷子捅刺程望舒的气势。

　　昭无眠眼神蓦地一变，似回过神般，变得深邃幽深。

　　他伸手抓住程夫人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紧接着，梦境场景彻底扭曲，所有的物品皆不成形状，陷进如沼泽的大地中。

　　程望舒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高高抛起又跌落在地，当他回过神时，发现梦境已恢复如初，他仍在生辰宴席上，昭夫人端起手边的酒杯，准备庆贺昭无眠的生辰。

　　昭无眠坐在昭夫人身旁，他完全褪去了稚气和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稳重，眼神明亮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已能独当一面，若只看这些，会觉得此情此景既温馨又感人。可昭无眠肩膀被鲜血浸透的衣裳吸引着人的目光，他瞧着伤得很重。

　　然而昭夫人和昭无眠都好似看不见那伤口般，神色如常。

　　这次程望舒不再准备袖手旁观，他腾地一下起身，朝昭无眠走去。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抱住了程望舒，阻止他上前。

　　“程望舒。”清冷的、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别过去。”

　　程望舒立刻辨认出那声音是昭无眠的，他放松下来，并苦口婆心地劝说：“眠眠，快醒醒，别陷在梦境里了，梦魇变得越来越危险了，你已经受伤了啊！”

　　昭无眠：“不能醒，梦没有结束，还没有结束。”

　　程望舒：“眠眠，梦总是要醒的，我知道你想念母亲，如今梦里见着了她，你觉得很舍不得所以不愿醒来，但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昭无眠：“程望舒，相信我，我能控制住梦魇，让我做完这一场梦，好吗？”

　　一声好吗，带着不易察觉的请求，轻如柔羽，撩过程望舒的心尖，将程望舒的心都撩软了。

　　程望舒：“那好吧……”

　　话音落，程望舒感到从身后抱着他的昭无眠消失，而生辰宴继续。

　　昭夫人端着酒杯，笑意盈盈地对昭无眠说：“眠儿，今日是你二十岁生辰，男子二十冠而字，谓之成人，祝贺你。”

　　昭无眠：“多谢母亲。”

　　程望舒正想着这次昭无眠会拿出什么样的贺礼给昭夫人，然后惊讶地看见昭无眠走到昭夫人面前，双膝落地，就这样跪了下来。

　　随后，昭无眠拉过昭夫人的手，将她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庞上。

　　昭无眠看着昭夫人，像是怕惊扰什么般，轻声对她说：“母亲，我已弱冠，您仔细瞧瞧，长大的我，和您想象中的模样，像吗？”

　　见到这副景象，程望舒蓦然间明白了这场梦的缘由。

　　现实里，昭夫人死的那晚，身患重病的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破床上，手轻抚着昭无眠的脸，不停落泪，哭泣哽咽着说：“眠儿，我可怜的眠儿，你才十二岁，我看不见你长大了，我看不见了，我好想看看眠儿长大的样子啊，我见不着了，我见不着了，怎么办啊。”

　　她就这样带着不甘和遗憾离开了昭无眠。

　　那一句幽怨的我见不着了，如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昭无眠心里，就这么扎了两辈子。

　　所以在梦里，昭无眠二十岁生辰给昭夫人的贺礼，是二十岁的他自己。

　　梦境里，昭夫人听闻昭无眠的话语，手忽然颤抖起来，她伸手寸寸抚过昭无眠的眉眼和侧脸，那样流连，那样欢喜，她潸然泪下：“眠儿，我的眠儿长大了啊，我瞧见了，当真瞧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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