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漫天荧光

整个山林已经被夜色和暴雨覆盖，山下的村庄也陷入黑暗之中。从溪水河流之中、田间乡野之中走出一个个半透明的“人”，他们穿着各异的服装，有古代的襦裙、也有现代的衬衫牛仔裤，手里都拿着只被藤条缠绕的玉签。

            山脚下自有两个身穿萨满服饰，戴着半个狐狸面具的男女候着，见这些半透明的人出现后，两人并不着急，任由这些人在田野间自由穿梭，待到人越聚越多时，两人双手凭空一抓，左手抓住一只系着数个小银铃的手杖，右手抓住一个黑色的小幡旗，随着手杖敲击地面，手杖上的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游荡的人仿佛受到召唤一般，慢慢聚集在两人面前，只见两人缓缓转过身，高举左手上的手杖，压低右手，像是在跳舞。两人将小幡旗插在入山的道路两旁，双手虔诚地握着手杖，向山上走去，每走五步便会停下用手杖敲击地面。

            在他们身后，那些半透明的人有条不紊地组成两队，学着戴狐狸面具的两人，将玉签虔诚地捧在胸前，跟随两人进入山林间。在穿过小幡旗的时候，小幡旗都会逆风摆动一下，将路过的人都镀上一层薄薄的浅绿色荧光。

            队伍蜿蜒盘旋在整个村庄内，期间有不少新出现的，陆续加入队伍。此时从山顶上传出一阵轻盈婉转的歌声，这不似世间任何言语，而像山林在风吹雨打中发出的轻快乐曲一般。白泽认得这个声音——是梁雨晴的声音。

            歌唱者仿佛远在天际，又近在耳畔一般，戴狐狸面具的两人听到歌声，便将手杖持回左右手，另一只手按住丹田所在位置——这应该是两人内丹所在——回应着山顶的歌声，并跟随着歌声敲击着手杖，银铃声顿时响彻山林。

            随着歌声的响起，身后跟着的人原本模糊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属于妖怪的气息也逐渐暴露出来。白泽站在祠堂外的屋檐下躲雨，空气中不只有湿润的水气，还有海鲜的芬芳气息，与之前在蟹妪身上闻到的不一样，这股气息像是被雨水洗刷掉腥臊味一般，只有让人嘴馋的香味。

            这些应该是水生妖怪们的灵体，经过河流洗涤，加上小幡旗的漂洗，身上的尘世烟火气息全被祛除，只留下属于灵体本该有的芬芳和妖力残留灵体的美味。可惜白泽不能扑上去大快朵颐，无论是手杖上的银铃声还是空中时不时响起的雷声，都在某方面保护着这些灵体，让贪吃的大妖们无法靠近。

            按理来说，天雷对于灵体还是妖怪而言都是极具杀伤力的，像是蛟蛇化真龙需要渡天雷劫，所有妖物要成仙都需要渡天劫一样，雷这种龙族独属的妖术，都是妖怪们需要退避三舍的，但这些妖怪死后化作的灵体不但没有害怕，仿佛是知道这雷是保护他们的，脸上都有安详之态。

            白泽不甘心地舔了舔嘴唇，他刚刚好像看见有不知好歹的妖怪想要靠近队伍，偷偷吃掉其中一两个灵体，但一道惊雷砸下来，直接将那只妖怪烤熟了。那只妖怪好像还有点眼熟。当被劈得焦黑的饕餮出现在白泽面前，白泽再冷漠也蚌埠住，侧过头笑出来。

            “笑什么，你难道不嘴馋吗？”饕餮仔细感知了一下白泽身上的妖力，眯起双眼，问：“见过赑屃了？那老东西还成不成？不成赶紧把龟壳取下来，本大爷想试试龟苓膏好不好吃。”

            提起赑屃，白泽便想到了自己身上余下的封印，跟饕餮说起，想让他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此时的饕餮正站在雨中，清洗自己身上的焦黑色，听到这话，颇为慵懒地说：“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见白泽有些不耐烦，于是又说：“天狐都没给你解开封印，你急着找我干什么？”

            “能先解开一个算一个。”白泽双手环胸，做出防御姿势，虽然他不信对方能够在这座山上对自己下死手。饕餮摆了摆手，看向那群往山上走的灵体们，嘴角都要裂到耳尖了，说：“既然如此，抓两个出来给我吃，我就给你解开。”

            天方夜谭，饕餮这样妖力还处于巅峰时期的大妖靠近都会被电焦，白泽这样妖力几乎全被封印得靠近，不得被当场劈成一摊烂泥。“反正都是吃，你为什么不考虑考虑别的？”白泽轻轻挑起左边眉毛，看向饕餮。

            “那成啊，混沌身边有个瘦腰小娘，她产的蜂王浆实乃一绝，你弄一瓶过来。”饕餮想也不想就说出了混沌的名字，然后又特别无奈地补充道：“但是那家伙不知道被除妖师赶到哪里去了，找他有点费劲，不如直接加入我一起对付人类，我顺手就能解开封印。”

            “蜂王浆是吗？没问题。”白泽犹豫了片刻，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站在人类对立面，即使看见睚眦被人类偷取妖力也只是想对付那一个人。饕餮见他这么顽固，不屑地丢下去“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后，消失在雨夜中。

            而山下的妖怪灵体队伍也逐渐变短，最前面的摇铃人应该已经到达山顶，银铃声也逐渐微弱。白泽向山顶看去，只见山顶已经被淡绿的荧光包围，像是繁星陨落在山间一般，看得白泽有些呆住。

            “上去看看吧。”一双手搭在白泽的肩上，触感冰凉，让白泽双臂起了鸡皮疙瘩。回过头，是已经换下红色嫁衣的梁雨晴，现在她穿着和天狐少女一样的萨满服饰，整个人发着乳白色的光晕——竟然已经拥有法力了。

            也不容白泽拒绝，梁雨晴便推着白泽走进队伍最末端。不知道梁雨晴拥有了什么力量，在推白泽的时候居然将白泽的法力禁锢住，让白泽无法反抗，白泽猜想可能是动用了天狐的印记才能如此。

            两人走在队伍最后面，在他俩前面便是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感觉到两人的靠近，转过身来，竟然就是蟹妪，但此刻的蟹妪比祠堂里见时要年轻许多，脸上的褶子平复了不少。蟹妪看了眼白泽紧握的手，说道：“难为大人还收着老朽的身体，只是这副身子没什么价值了，大人随便找一处水源丢了便是，能滋养后辈也是老朽的福气。”说着转过身，继续前行。

            而白泽和梁雨晴始终跟在队伍最末尾，一直走到山顶。山林顶部竟然有片一马平川的地带，长着郁郁葱葱的嫩草，在正中间有一个幻境中的深渊巨坑，但在坑内盛着的并不是黄泉之水，而是清澈的泉水，坑的四方皆有戴着瑞兽面具的男女手持手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

            此地虽无烛火，可这漫天荧光足以照亮。

            只见蟹妪和前头队伍里的人一样，垂着头，缓缓走进泉水中。随着蟹妪逐渐沉入泉水之中，围绕在蟹妪周身的荧光慢慢浮在水面之上，而蟹妪本来佝偻着的身子逐渐挺拔起来，脸上的褶子也在减少，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成年俊秀的男人。对于这种变化，白泽还是颇为惊奇的，他倒是见过本身是雄性但人形是女性的，例如小白，却没有想到一个老太太能变化成男性的。

            随着末尾的蟹妪也沉没消失在水里，浮在水面上的荧光凝聚在一起，变成一个个萤火虫，从水面腾飞而起，随着歌声在空中盘旋，加入了荧光群中。

            然后站在四方的持铃人重重砸了三下地板，原本的歌曲停下，从天空中落下浑厚且空灵的声音，深渊上方也出现一个大小一致的窟窿。荧光们感召空中声音的呼唤，缓缓形成漩涡状，同时将深渊中的水附着在漩涡中，盘旋上升，形成颇为壮观的“龙吸水”场面。

            围在深渊旁的妖怪也从只有戴面具的天狐族人，逐渐增加，连先前消失在雨夜中的饕餮也在其中，都仰头看向天空，眼神中都有各自的思量。

            直到深渊里的水被全数卷起，融入天空之中，白泽才从窟窿中看见一条白色的身影，正准备仔细看，一只白色的龙头从窟窿中探出头，整个龙头附着着隐隐的雷光，想来山林间的雷便是他降下来的。

            这条真龙只是微微扫视了地上的妖怪一圈，便收回龙头，天空的大窟窿也随即消失，同样的地面上的深渊也愈合。“‘归来迎’结束了。”白泽听见身边的梁雨晴细声说了句，待他扭过头时，身边的梁雨晴已经消失了。

            “你怎么也来了？”妖市老板娘正走向白泽，却被饕餮拦住，此时的饕餮已经将身上的焦黑尽数洗净，一头红发被雨水淋成深红色，但依旧不妨碍他成为黑夜中最亮眼的存在。“你这家伙都能来，我为什么不来呢。”老板娘一巴掌拍在饕餮头上，似乎是觉得头发触感不错，还戏耍般揉了揉对方的头，说：“这头发不错，有兴趣来剪个头吗？”

            饕餮赶紧护住头发，不屑地看了老板娘一眼，让开了。老板娘则走到白泽身边，说：“高天那小子吓坏了，要一起回去吗？”白泽看了眼四周，所有妖怪都已经消失了，自己留下也没意思，于是答应老板娘。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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