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怎是他
定王府迎亲的仪仗离开了顾府,浩浩荡荡,往定王府所在的永平坊去。
唐越儿坐在八抬大轿里,听得外头炮鼓喧天,人声鼎沸,想来场面必是十分热闹。
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那采花贼若是知道又有新妇出嫁,应该会循声而来吧?
八个轿夫抬着个柔弱纤纤的新娘子,一路行来,脚步甚稳。菱枝跟在花轿外头,悄悄塞了一包唐越儿最爱吃的玫瑰豆沙糖糕给她,她舒舒服服的窝在花轿里,吃得痛快。
一行仪仗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定王府正门前。
唐越儿顶着大红喜盖下了花轿,只看见脚下就是大红毡毯,也不知是谁上来扶了她,就沿着那大红毡毯一直走进了定王府,跨过了正门,又再穿过了庭院,上台阶,直到进了厅堂。
却不用再拜堂,因为定王是皇子,可大婚三日后,携新妇入宫拜见帝后。
因此虽是婚娶喜事,定王府里却并不比顾府热闹,反倒显得有些冷清。
只不时偶尔有女子轻声的说笑,传入耳中。
唐越儿头顶着大红喜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任由定王牵着她的手,跟着他离开厅堂,也不知要往哪里去。
一路走过了庭院,穿过了垂花门,上了台阶,跨过了院门。
耳边听得有水声潺潺,鼻间也闻到了花木清香,正以为进了花园呢,走完了脚下尺方的水磨石镂花地砖,却站在了廊檐下。
有侍女跪在地上,替唐越儿褪去大红金丝彩绣鸳鸯粉底鞋,又为她换上了一双大红的绢纱软底鞋。
定王一直牵着唐越儿的手进了屋子,唐越儿听见有珠帘响动,脚下是红木地板,干净得纤尘不染,又走了一二十步,停在一张软榻边,她便知道,终于可以坐下了。
长吁了一口气。
唐越儿这时才有所体会,原来官宦人家的女子在出嫁这日,竟会如此疲累。
不过好在已经进了洞房,像个新妇似的坐在这里.....只等着采花贼闻讯现身而来了。
一早就嘱咐过菱枝,捧着流花剑守在自己身边,不能离得太远,若是那采花贼现身,可以立马杀他个措手不及。
四周很安静,也不知有人没人。
唐越儿晃了晃头上的大红喜盖,正想一把抓了扔掉,旁边有个嬷嬷的声音,笑道:“王妃莫急,待王爷取了称竿来挑,这一桩姻缘方得称心如意呢。”
唐越儿不屑一哂。
真麻烦!
然后就见一根系着大红穗子的称竿,轻轻伸过来,挑起了大红喜盖的一角。
却又忽然停住了。
就听有个清柔低醇的男声,语气淡淡道:“你们先出去。”
一阵脚步声,纷纷沓沓的往外去了。
唐越儿这才知道,原来这屋里的人不少啊.....可是怎么就那么安静呢?
人都出去了,挑着大红喜盖的称竿,却还是停住不动。
唐越儿心生不耐,晃了晃脑袋,“你到底是挑,还是不挑?”
那双握着称竿的好看的手,轻微的颤了一下。
唐越儿又觉好笑,懒得再等,自己伸手一把抓去了头上的大红喜盖,抛在一旁。
眼前终于明亮起来,就连呼吸都觉得顺畅多了。
一抬眼,看清眼前人,唐越儿却愣住了。
“——怎么是你?!”
朱钰神色颇是淡漠,眼神清冷,看了唐越儿一眼,将手中的称竿放在一旁。
“不是我....你以为会是谁呢?”
唐越儿惊讶得无言以对。
原来他就是定王朱钰!
正是那日端阳宫宴,在长乐殿之外偶遇的青年男子。
那个说书人故事里的男主角...那个风流倜傥的美郎君....
看他此时身穿大红织金团花纱罗喜袍,容貌清雅俊美,丰神秀逸,比起那日在宫中偶遇时,更显风采绰然。
唐越儿瞬间领悟。
难怪嘉阳郡主顾明茵会对定王一片痴心,这定王确是生得一副万里挑一的好皮相。
可是怎的就会这样巧呢?在宫里无意偶遇过的一个男子,竟然就是定王朱钰。
朱钰任由唐越儿怔怔然将他看着,自在一旁紫檀雕花四方椅上随意坐了,一手端一盏热茶浅饮,桌案上满是糕点鲜果,他另一只手在粉瓷描金边的碟子里,拈起一块如意糕,慢慢地吃着。
吃相颇是斯文,不过这个时候坐下来吃喝,想必也是又累又饿了。
唐越儿回过神儿来,莫名就觉得有些尴尬。
只因朱钰坐在那里,顾自吃着,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看她一眼了。
竟是当她不存在一般。
想起菱枝曾说过,定王朱钰看似是个翩翩君子,实则是个冷情冷心之人,且从不曾理会过嘉阳郡主顾明茵的一片痴心。
如此,唐越儿倒觉得松了一口气。
最怕的就是一入洞房,新郎新娘二人独处一室,新郎就饿虎扑食一般压了过来.....
这般视而不见,也挺好。
朱钰吃了块如意糕,搁了手中茶盏,又另倒了一杯温水,漱了口,就要起身出去。
仍是没有看唐越儿一眼。
唐越儿就目送着朱钰那颀长清逸的背影转过了珠帘,出了门去之后,忍不住一声欢呼,踢掉了脚上的鞋,一头睡倒在了软榻上。
*
朱钰于定王府中起居的院落名为曦园。
此时裴昭候在曦园门外,见了朱钰出来,忙迎上去。
“王爷,暗卫都已安排妥当了,晓得近日京城里不太平,特意加派了些人手,我已经嘱咐过他们,时刻小心防范。”
朱钰点了点头。
裴昭原本想着今日是朱钰大婚,心里拼凑了几句讨彩的吉祥话儿打算说给朱钰听,好讨他欢喜。
悄悄觑着朱钰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日里还要从容淡定....竟是没有半分当新郎倌儿的喜色。
于是只得将吉祥话儿先掖下不提。
跟在朱钰身后来到了前院厅堂,裴昭退了下去,候在厅堂外。
厅堂上酒筵方开,朱钰入席上座,席间来的都是皇室宗亲,公候伯爵,并朝中官阶三品以上的官员。
人虽不多,十来桌酒筵,却端的是权势富贵聚满堂。
韩凌站在厅堂外的廊下,看着自己的父亲威远候,捧着酒杯去向朱钰敬酒。
裴昭走了过来,拿胳膊肘拐一拐他,“你怎的不去你父亲身边陪着?”
韩凌收回目光来,笑道:“有父亲在就够了,我不惯那样热闹的场合....”
裴昭呵呵一笑,扭头看着厅堂里那些朝臣勋贵,一个接一个的敬酒,朱钰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似乎颇是尽兴。
裴昭不由眉头紧皱。
平日里从不见王爷这样任意饮酒....今儿这大婚,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王爷的脾气真是愈发让人难以揣摩透了。
扭回头来,和韩凌聊些闲话儿。
先还说些锦衣卫里的公务,又想起一事来,便问韩凌:“上回你在司马胡同的铁器铺子,特意让人给你打磨的那把剑,怎的在嘉阳郡主身边的丫鬟手里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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