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教廷
黑月潮汐漫长得很压抑。
不仅是因为所有人都困在屋里无事可做, 更多因为是隐藏在这场黑暗迷雾下躁动的不安因素。
西维做出来的食物越来越甜，他希望甜味的食物能让所有人的振奋起来, 但是对伊芙琳来说作用不大。
伊芙琳的情绪格外低沉, 她越来越沉默，偶尔笑一下表情看起来都很牵强。
她和凯兰一起出去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西维从留他们两个的午饭变为给他们做煎肉三明治带出去。
潮汐在第14天的早晨结束, 西维醒来时感觉房间里明亮了很多。
虽然关着窗, 但阳光还是透过缝隙洒落一条金线，在黑暗中度过漫长时间, 才会意识到光明是如此弥足珍贵。
西维到窗户前, 往外推开了这扇紧闭了14天的木窗, 久违的阳光很刺眼, 但也同样很温暖。
这样温暖的阳光撒在身上, 让他的心真正落到了实处, 这才是真正活着的感觉。
阳光很好，花园却很不好。
没有阳光的照耀，原本青绿的草坪变成了焦黄色, 靠近菜园那边的一大块草坪都是烧得发黑的焦痕, 羊头人就是在那里猎杀羊群取走了它们的头颅。
估计菜园里也差不多是这种情况, 黑暗足以杀死大部分植物。
原本迎来光明应该要是喜悦的, 西维只高兴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他想伊芙琳该回去了。
其实简单思索一下就能想通，为什么教廷会放任他和奥斯汀带走伊芙琳, 没有派任何人来将她追回去, 他们太了解伊芙琳了。
伊芙琳是个好孩子, 她不会对这一切的不幸都视若无睹, 这样的逃跑只是她迟来的叛逆期。
她会重新变回那个好孩子, 去走她的路，踏上封印魔王的路。
西维觉得心口有些闷痛，这完全是道德绑架，伊芙琳不愿意离开家人，但也不愿意无辜的人失去家人。
教廷吃准了伊芙琳的性格，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
“早上好。”他下楼去来到厨房时，伊芙琳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边。
“早上好，哥哥。”伊芙琳抿起一点唇，浅浅地笑了起来。
奥斯汀看了看西维，又看了看伊芙琳，很敏锐地感觉出他们两个的心情都不太美丽。
根据他的观察，当他们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得也会很少。
对龙的胃口来说是一件好事，对龙的心情来说却不怎么好。
他会带着担忧的心情帮他的朋友们吃掉剩下的饭菜。
西维简单地做了点煎火腿片，几个荷包蛋，然后用来夹面包吃。
也可以在面包里面夹上一点樱桃萝卜，吃起来会脆脆的。
这顿早餐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
西维啃面包片时，老是很不小心地将里面的樱桃萝卜片和煎蛋碎掉出来，一顿早餐下来吃得七零八落。
伊芙琳没比他好多少，她从果酱罐里挖树莓酱涂面包片时很明显地走神了，一片面包反复抹了三四次酱，简直是想要将这片面包溺死在甜果酱里。
而凯兰和希尔达，就是为即将要失去美味的食物而长吁短叹，走出这个农场，可就只有煮糊糊和黑面包等着他们了。
只有奥斯汀依然胃口很好，桌上的每种食物都吃一些，从咸的火腿片再到甜的树莓酱。
他最近还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食物，比如说煎鸡蛋，他觉得不够吃的话可以自己去煎。
一顿早饭在无限拖延中还是结束了，即使不愿意面对，但还是要面对的。
“哥哥，我该走了。”伊芙琳开口说。
“嗯，什么时候再回来。”西维问道。
他感觉到了一种压抑着的宁静，即使心里已经对再次离别做过准备，将这样的话说出口还是不免悲伤。
“不知道呢，但是总会回来的，可能几年以后吧，我就可以再回家了。”伊芙琳笑了起来，笑容看上去就像冬日里的阳光一样浅薄。
“我和奥斯汀送你回去吧，或者坐牛车怎么样，可以走得慢一点。”西维说。
“送我回去吧，快一点，早点出发早点回家。”伊芙琳摇摇头。
气氛已经到了这里，凯兰和希尔达也起身道别，借住了这么多天，他们也该离开农场了。
“凯兰，你跟我一起回光明神殿，你就是最新一任勇者。”伊芙琳叫住了凯兰。
“直接上任吗，不用经历一些考验什么的。”凯兰挠了挠头。
这几天和伊芙琳一起出去，他隐隐约约知道了一点她的圣女身份，但是还不太能够确定。
现在他知道伊芙琳是圣女了，并且还对他发出了邀请，他有点感慨神明的未卜先知。
果然命运是会自己上门的。
“不需要，你的身上有神明的烙印作为祝福，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成为一名勇者。”伊芙琳说道。
“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西维看了看凯兰，觉得缘分可真是奇妙。
凯兰是被他和奥斯汀捡到的，目前也暂住在贝利村，然后又通过他和伊芙琳认识。
相比于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要和伊芙琳一起出发去封印魔王，他倒是挺能接受勇者是凯兰，起码知道对方的人品。
“那个，我能提出一个小小的请求吗。”凯兰对奥斯汀说。
“你说。”奥斯汀看着这位新鲜出炉的勇者。
“能不能不要用符文带着我飞，脚下完全是空的，我完全不敢低头看。飞行那样远的距离，我怕我会直接昏过去。”凯兰试图唤起一点这条龙的怜悯之心。
“不可以，不想让你骑。”奥斯汀拒绝了这个要求。
也不是谁都能顺利骑到龙的。
希尔达在楼上收拾着她的大包小包，她的沙发，她的草药柜，她的坩锅和她的扫帚。
当然在走之前她没有忘记施展一点小魔法，让西维的花园和菜园都恢复成青翠的模样。
至于更远一点的120亩麦田，那得用魔法药水，她又抓紧练了一瓶魔药，在桌子上写了个纸条告诉西维使用方法。
奥斯汀展开翅膀，带着脊背上的西维和伊芙琳往凯诺伊城里飞去，旁边还挂着一个快要昏迷过去的凯兰。
凯兰坚强地给自己弄了个眼罩，两眼一闭就是睡，至于是真的睡着了还是直接晕过去了就没人知道了。
奥斯汀用一种很快的速度，就像上次逃跑那么快，将伊芙琳直接带到了光明神殿的上空。
因为对光明神殿非常有意见，并且也在西维的默许下，他搞了点每条龙去抢公主的时候都会搞的破坏。
把光明神殿后面的修道院的房顶都掀了。
屋子里的夏洛特嬷嬷正在做每日的例行祷告，周遭的环境突然一亮，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龙脑袋。
“老巫婆。”
这条巨龙开口说。
“啊——”
她一声悠长嘹亮尖叫，伴随着奥斯汀的暴力拆卸，修道院几乎所有人都朝着这里涌了过来。
“我们终于降落了吗。”凯兰扯开了他的眼罩，整个人都晕乎得不行。
“我们到了。”西维告诉他。
“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是在一片废墟里吗，看来黑月潮汐造成的影响可真是无法估量。”凯兰晕到刚刚才醒，根本不知道这一片狼藉是奥斯汀搞出来的。
“伊芙琳，好孩子，到我这里来吧。”艾莫里主教从神殿的圣坛那边匆匆赶来。
他忽略了周围的一片狼藉，只是注视着伊芙琳，还有一点额外的目光是分给凯兰的。
“艾莫里主教，我带回了勇者。”伊芙琳将双手轻轻交叠在胸前，微微垂下了一点头颅，并没有直视艾莫里主教的眼睛。
“做得好，孩子。也请上前来吧，勇者，我是艾莫里主教，请告诉我你的姓名。”艾莫里主教点点头，随后朝着凯兰颔首。
“我叫凯兰，神明说让我去封印魔王。所以我该什么时候出发，我想早一点，早一点完成这个任务就能早一点回家。”凯兰对艾莫里主教说道。
“你有纯净的灵魂和无瑕的心，但是还缺少一点应该具备的能力。你该先上课，至少两周以后才能出发。”艾莫里主教说。
也就是说这两周的时间伊芙琳还能再继续留在凯诺伊。
西维想了一下，对艾莫里主教说：“伊芙琳呢，她需要学习些什么？”
艾莫里主教摇摇头：“她的课程在以往的岁月里已经完成得足够完美，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学习了。”
西维紧接着说：“所以现在是等凯兰成为一名合格的勇者以后才踏上封印魔王的旅途，对吗？”
艾莫里主教点头：“是这样的，没错。”
西维露出一个笑容来：“那么在凯兰成为一个合格的勇者之前，我想可以先让伊芙琳回家住上一段时间，我们会再将她送回来的。”
夏洛特嬷嬷气喘吁吁地从废墟里翻出来，这些倒塌的屋顶和墙壁差点将她埋了起来，好在奥斯汀还稍微知道一点分寸。
“这当然不可以！圣女是勇者的伙伴，必须要形影不离！”她大声冲着西维喊道。
“我们在黑月潮汐的时候已经形影不离过好长一段时间了，我想我们的默契已经培养起来了，分开也没关系。”凯兰说。
他觉得面前的这位老嬷嬷实在是有些死板，伊芙琳已经掌握了所有的必修课程，还有什么理由必须要留在这里呢?
“夏洛特，我同意他们的建议。伊芙琳可以先暂时回家，等待勇者完成课程的修习以后再加入进来。”艾莫里主教让夏洛特嬷嬷先冷静下来。
夏洛特嬷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抿紧了那张过分瘦削的嘴唇，抿得像一条细线。
“那可实在是太好了，那人就先送到这里，我们先回去了。”西维很高兴地笑起来。
“请等一下，还有一件事。”艾莫里主教说，“有关于修道院后续的修缮费用，我们会把账单寄到农场的。”
“我没有足够的钱，请将寄给我的父母吧，给戴维德和希尔薇，他们会帮我付这笔账。”西维不想给钱，所以将那对在外久久不归的父母推出来挡刀。
他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估计教廷也不会知道的。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不能再这样了，这对于教廷的财政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艾莫里主教叹了口气，接着就摆摆手让他们离开。
“走了，我们回家。”
留下凯兰，奥斯汀欢快地张开翅膀飞回农场里，来回加起来快花了个5小时，再回到农场时，女巫已经离开了。
对龙来说可真是个振奋龙心的好消息。
少了一个凯兰可以少吃点农场的食物，讨厌的女巫和猫也离开了，这样就不用时刻担心那只猫会抢走属于自己的宠爱。
相当不错！
争取到了两周的时间让伊芙琳可以再留在这里，西维格外高兴，于是决定做一点甜点来庆祝一下。
翻了翻书，他想做草莓布丁。
家里没有草莓，到村子里去看看好了。
希尔达在临走之前做好了一瓶能够使植物好转的恢复魔药，纸条上说一滴魔药配上一桶水，浇到枯萎的植物上，就能使植物重新焕发生命。
不过这样的配方只能使用一次，植物再次死亡就不管用了。
西维到村子里去时带上了半瓶药水，另外半瓶给奥斯汀拿去兑水浇麦田。
伊芙琳说，黑月潮汐过后教廷会派教士到周边受灾的村子来传播祝福，但是分配人物和筹备都很耗费时间，像贝利村这样的偏远村子起码要3天左右的时间才能等到教士。
所以西维想先将这些药水都分下去，把村民们的菜地先救活，其余的再等教士来。
到贝利村时，村里的屋子，屋前的花圃还有屋后的菜地，都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经历了为期两周的黑月潮汐，周围的一切实在是太不精神。
从屋子里出来的村民们见到他们两个都主动上前来打招呼，特别是对伊芙琳。
村子里的游荡魔物大部分都是伊芙琳处理掉的，凯兰也帮上了一些忙。
还有刻在门窗上的防御咒语和驱赶家中的黑暗生物……如果没有伊芙琳，他们绝对会受到更加严重的伤害。
走在村子的道路上，西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受欢迎过，走到哪里都有目光的注视。
当然这些目光大部分是给伊芙琳的，并且还能收到很多新鲜食物来作为礼物。
“伊芙琳，这是我妈妈烤的蛋糕……”
“收下吧伊芙琳，这是这是今天早上刚挤的新鲜羊奶……”
“好吃的梅子干，送给你伊芙琳……”
不收下就会被追上好长一段路，还好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不然收下会很有心理负担。
西维也顺便一路把药水送过去，后来围着的人实在太多，他把药水交给了威廉村长，让他来帮忙派发。
“西维你等我一会儿，”威廉村长叫住了他，“你要的葡萄籽，我替你找到了，黑月潮汐来得太突然，不然半个月前就送到你的手上了。”
“谢谢你，威廉村长，你可真是帮了个大忙！”西维笑了起来，现在农场可以拥有遮凉棚了。
对了，还有在黑月潮汐之前向铁匠斯黛拉还有木匠內德定做的东西也可以去问问看了，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等明天再去问问好了。
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没有花任何一个铜币就得到了做草莓布丁的材料，除了材料之外还有很多别的食物，当然这不是最值得高兴的。
最值得高兴的事情是村子里的人一个也没少，虽然有些村民受伤了，牲畜被咬死菜地被掀翻……但活着就好。
回农场时西维特地先去了一趟麦田，奥斯汀还在那里，一桶水一滴魔药，一点一点地将这一大片的麦田浸湿。
焦黄颜色的麦苗在接触到药水以后逐渐由黄转青，虽然看着还是不太精神，但至少是活过来了。
西维和伊芙琳坐在田埂上，吃着村民们送的蛋糕和饼干，还有新鲜的苹果和橙子，等奥斯汀忙活完再一起回去。
在农场和光明神殿之间一来一回，他们根本没时间吃午饭，现在才感觉到自己饿得彻底。
“哥哥，现在可真好。”伊芙琳啃了一小口柔软的蛋糕，“我还能坐在这里吃小蛋糕，风很舒服，穿过麦田的时候就像是海浪。真好。”
“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的，等到你结束了你的旅途，再次回到这里时你就会发现，农场里面多了很多新东西。”西维想要给伊芙琳设想一下农场的未来，但是大脑里一片空白。
“会有很多漂亮的花，会有羊群，会有果树，会有甜美的蜂蜜，会有熏肉，会有酒柜……”伊芙琳替他补充着，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那可是相当大的工程呢，我希望在你回来之前我能够做好。”西维觉得能够拥有这样的未来可真是太遥远了。
“没有也没关系，现在已经够好了。”伊芙琳说，“马上我们就可以拥有一整片葡萄藤蔓了，我们可以坐在下面吃草莓布丁。”
“今天暂时不行，因为我们的桌子和椅子还没有回来呢。”西维说道。
奥斯汀将最后一点地浇完，急哄哄地飞过来，这里有这么多食物可不能没有他的份。
“你们在吃什么？我也要！”还没站定奥斯汀就已经先伸手。
“村子里的人送给伊芙琳的礼物，你可以尝尝那个提子饼干，我觉得你会喜欢的。”西维说道。
奥斯汀一口一个小圆饼，脆脆的黄油曲奇味道再加上软软的葡萄干，又甜又粘嘴，他要吃掉这一整包提子饼干。
两人一龙一起坐在田埂上野餐，将篮子里的所有食物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走吧，我们回家。”西维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草，然后站直身体伸了个懒腰。
真舒服。
奥斯汀很自觉地将剩下的一堆食材全都抱了起来，跟在他和伊芙琳的身后回去。
时间变得有点慢悠悠的，阳光落在身上变成阴影，人走在前面影子落在后面，就像未来一样，面向光明抛下阴霾。
麦田离农场并不远，他们走了一会就回到花园里。
迟到了很多天的葡萄籽被伊芙琳亲手放进挖好的小坑里，奥斯汀拄着铲子在一旁，填上土，最后由西维滴上一滴生长魔药。
魔药的神奇作用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完全展现，只要一觉醒来，光秃秃的木头框架上就会全都爬满葡萄藤。
现在该把葡萄藤放到一边，到厨房里去制作草莓布丁了。
制作草莓布丁的第一步，将酸甜的大草莓切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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