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那句我们都有经验,让李妍夜里辗转反侧。
她半夜掀开被子猛然坐起来:“什么叫都有啊?哪里来的经验啊!”
说完,才隐隐觉得屋内比睡前澄明不少。
她循光望去,隔着长纱帷幔,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沈寒舟?”李妍一滞。
她本已经下了八分的火气,一下就又窜上脑袋。
顺手拔出一旁长剑,隔着长纱,丝毫不客气:“你还敢回来?”
长纱帘对面,沈寒舟站在原地没动。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那样望着。
李妍眉心越来越紧。
她竟看不懂沈寒舟了。
一年前,他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一切都只能依靠李妍的时候,那个乖巧听话的男人,终究是消失的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下。
“你放我走,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李妍收了剑,“趁我还能好好说话,你最好……”
“妍儿。”沈寒舟温声打断她的话。
他慢慢踱步上前,纤瘦的身形越发明显。
他撩开纱帘,李妍这才看清,原来他是刚刚出浴,长发滴水,只披着一件敞开的外衫。
沈寒舟胳膊上搭着亚麻布巾,歪着头伸出手:“……我冷。”
四目相对,两人之间气氛尴尬又怪异。
李妍窜上头的怒火被沈寒舟两个字给盖了个闷棍,她觉得自己耳朵都在往外冒烟。
“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么?”她声音大了几分,“别以为装得惨兮兮的样子就能让我老老实实被你关在这!”
她是真的气:“沈寒舟,你真的能耐了!我爹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关他唯一的女儿的!”
沈寒舟微微摇头:“不管你怎么说,如何闹,都改变不了万事因你而起这一条。”
李妍一滞。
沈寒舟将纱帘缓缓在身后放下,温声道:“你遇事惯常让自己先站在有利的一边,但事情真相,不会因为你先指责我,就有丝毫的改变。”
他撩起李妍鬓角边的碎发,手指调皮地缠绕着。
“妍儿,是你先撩拨的。”他轻声说,“是你认错了马车,是你为了掩盖真相选择欺瞒,是你告诉我我有青梅竹马的过往,也是你说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永远站在我身旁。”
沈寒舟轻笑:“如今……你吃干抹净后就想全然否认,扔下我,拍拍屁股走人?李妍,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眉眼轻垂,发梢上的水珠潸然而落。
在朦胧的夜色里,在灰蓝色的初冬之夜,他那曾为李妍拨琴弹曲的手指上,绕着她齐腰长发,转了一圈又一圈。
“你想喝酒,我陪你,你想听曲子,我弹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这天下、宋氏、乃至千年万岁,椒花颂声的美名,我都能给你。”他抬眸,李妍那张惊讶的面庞倒映在眸子里,“但你想从此不见,把我和你撇得干干净净……不可以,我不允许。”
沈寒舟微微俯身,凑在她耳旁:“你是我的,你哪也别想去。”
水滴落在李妍肩头,她微微一颤:“沈寒舟,你疯了么?”
她想推开。
沈寒舟不疾不徐,握着李妍的手掌,将它按在自己的心口上。
“是,我是疯了。”他歪着头,轻描淡写,“你要杀我的话,从这里下手。”
指尖触碰他的心口,心脏跳动的韵律清晰可辨。
李妍脑海中嗡嗡作响,所有的思绪都断在当下,只剩凌乱而粗重的喘息。
“我……”她别开视线,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眼前这场面令人难以自持,李妍说话的声音里都夹杂了几分欲念。
“我不是要抛下你。”她解释,“是因为你要面对的人,比你……”
“位高权重,只手遮天。”沈寒舟低下头,他鬓角轻轻蹭着李妍的额头,像是讨人欢心的猫。
“你怕我一个三品的孤臣斗不过他,你怕将整我卷进去,你怕裴应春从我下手,对么?”
李妍抿嘴,一边在心里埋汰苏西什么都说,一边又因确实如此而无法辩驳。
“你心里有我就好。”
李妍一滞。
她叹口气,伸手推开他:“沈寒舟,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月色下,沈寒舟微微眯眼,身上的欲念少了几分,多了些凛冽的寒气。
“你明明应该比谁都清楚啊!”李妍道,“我为什么撒谎隐瞒?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真相?我为什么扣着你的官印,为什么告诉你你是什么青梅竹马的沈账房?那些因由,你明明比谁都清楚。”
她无奈,拍着自己的心口:“沈寒舟啊,我是土匪啊!杀人越货、拦路劫车的土匪啊!”
沈寒舟点头:“嗯。”
再无其他反应。
李妍深吸一口气:“一个嗯字就完了?大晋律令怎么写的?土匪当如何处置?你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难不成要知法犯法?我爹是那样教你的么?”
沈寒舟点头:“是。”
李妍顿住,被他这空前绝后的一个“是”,再次卡断了思绪:“是?”
“恩师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沈寒舟歪着头,一点说笑的样子也没有,“手法可以难看,过程可以粗暴,结果是可控的,便可行。”
说实话,李妍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李清风还真有可能是这么教的。
六七岁时,他教李妍这个毛头小儿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没想到快二十年了,这话又扎回她自己身上了。
她抿嘴,接不上又反驳不了,干脆转身要走:“随你怎么说,我早晚要走!”
“妍儿。”沈寒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李妍诧异回头,瞧着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烧邪火。
她知道沈寒舟是装的。
一把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往里走去。
沈寒舟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眼眸里哀怨的模样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夹着几分无助的漠然神色。
他站在原地,依旧抱着亚麻布巾,水滴沿着发丝滴落在身上。
他低沉地呢喃着:“……愚冷。”
李妍一夜未眠。
她侧躺在床上,被人环在怀里动弹不得。
装睡就像说谎,最初若没找到承认错误的时机,待对方抵着肩头睡着,平稳的呼吸一下一下挠着耳根时,便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再也没有纠正的机会。
一如当下,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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