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章 世外丹青（四）
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白决不说全然不相信，总归还是会怀疑的。
然而，现在是春秋匪解说出来了这样的一句话。
春秋匪解从来都没有骗过他一句话，这不是因为他不会说谎，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能够对着白决说谎。
剑跟剑主的关系使然，春秋匪解即便生前只手遮天，他如今也奈何不了白决的一根汗毛。
所以，一旦春秋匪解开口，必然是他所知范围内最正确的事实。
白决只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嗡——”了一声。
他茫然地回想起自己将云深流赶回西陆的时候两个人说的那些话。
【“你这样还能够活多久？”】
【“几百年不都活下来了吗？还不差这么几天。”】
是啊。
不差这么几天，不差这么几天。
这就差那么几天啊！
他光看见了谢秉心眼看着牧尘消失在了自己的面前几近入魔，于是想着要与云深流多说几句话避免两人之间出现不可挽回的隔阂。
可是白决没有想到，云深流虽然看起来像是曾经的那个乖巧懂事的云师弟。
但是实际上，他已经跟自己的分别了数百年，在这数百年里，云深流遇上了什么人，见到了什么事……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未知数。
一个人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在很多时候都是由一个人的境遇与遭遇所影响决定的。
云深流对白决避而不谈了自己分魂的问题。
白决苦笑了一下，接着收起凌乱的心绪，对着谢秉心看了一眼。至少，能够获得将云深流的分魂重新合并回去的办法，他还是有的——浣星阁，手可摘星辰，天地一般尘。
几百年前他就为了秀秀的儿子上了一趟浣星阁，用自己残损的剑心交换了保白玄平安出世的丹药。
如今去找那个神秘之地，也只不过是熟门熟路罢了。
但愿谢秉心推算出来的时辰方位是对的吧。
白决回神，就听见一旁的那个“冤魂”虽然看着自己有些畏畏缩缩的，但还是凑了上来，尽量大声地向自己解释道：“前、前辈，先前多有冒犯……只是眼下……外面的那些‘好鬼’都要打进来了，还请前辈出手！”
那个“冤魂”一咬牙一闭眼，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咚！”
原来没有实体的鬼魂，在他们跪倒在地面上的时候，他们的膝盖也是会发出声音的。
白决并没有答应他。
他绕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鬼魂，直接走到了谢秉心的面前，朝着他道：“时间不等人，我们要尽快出去。”
谢秉心看着他道：“你又改变主意了？”
“没有。”白决深吸一口气道，“我必须在这一次浣星阁出世，进入它。”
谢秉心沉吟了一下，接着道：“那我们还真得要尽快离开不落渊赶往玄荒古狱了，要不然，怕是有些危险。”
白决不动声色地抖了抖手上的那根枯枝。
旁人还以为自己是出于多年的情谊拦着谢秉心不让他丧失活下去的心念，为了保护这个后辈不死在东陆的追杀手里。可是那些人都不曾知道，他其实是在借着谢秉心的帮助，去救自己的师弟。
白决摇了摇头。
他从山洞口绕过那些打打杀杀纠缠在一起的鬼魂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声——“打打杀杀不好。”
然而，他接着便是一个回头，一眼就看见了程丹青从自己的身后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对面的一座小山上的一名“好鬼派”的老夫人，两眼泪汪汪。
白决：“……”
不是——这也太奇怪了吧？
他才刚说了不要打打杀杀，这个年轻人就冲过去抱住了敌对方的人！
怎么回事？
还没有等他将自己的这个问题给说出口，他就听见程丹青远远地干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毫无形象可言。
白决：“……”
谢秉心：“……”
谁成想这还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
只见程丹青哭得歇斯底里，竟然直接高声喊到：“祖母！祖母！祖母！”
整片场地之中顿时只剩下了程丹青的嚎啕大哭。
白决跟谢秉心顿时想到了什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位老夫人，莫不是……
“青灯女？”
他们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只见白决翻手无数道剑芒出手，生生地将所有鬼魂给定在了原地。
白决不紧不慢地从鬼群当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一对抱头痛哭的祖母孙子的面前，朝着尚且一脸懵逼的老夫人颔首道：“夫人，我是白决，功德道白仙，大约夫人在世的时候也听过我的名字。”
他顿了顿，接着道：“虽然此情此景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有一事相求——”
那位老妇人从抱着程丹青的不知所措里回过神来，立马道了一句：“你若是为了出这个不落渊，倒是不必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那么倒是没有你们今日在此见我的份了。”
她的神情和蔼，眼底却是极为冷静的疏离之意。
白决笑了笑，也不做纠缠，从一旁退后了两三步，让开了程丹青与这位青灯“婆婆”的叙旧空间。
有些事情，并不好逼得太急。
急了，反而会有反效果。
谢秉心这个时候从他的后面走了过来，只是开口道了一句：“此地似乎并不适合叙旧，夫人不如带着我等去阁安静些的地方好好说说，也好安一安我们的这位程世子的心。”
青灯“婆婆”在听见谢秉心说出“程世子”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她脸上的表情告诉白决——有戏。
“照理来说……”青灯婆婆极快地收敛了自己脸上多余的神情，换上了温和有礼的表情对着白决客气道，“老朽应该喊白道友一声前辈的……只是……”
白决笑了笑，体贴道：“这倒是不必。”
“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夫人谅解。”
“何事？”
白决指了指程丹青，一字一句道：“贵孙为人极好，还请夫人不要过于难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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