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捅了马蜂窝
师彦一愣,刚才那些话,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全都是发自师彦的肺腑之言。
的确,叶攸宁身子病弱,若是打断了腿,定然是吃不消的,再者,人家叶攸宁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分明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
但这话……
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给叶攸宁说好话。
咕咚!
师彦双膝跪地,请罪道:“君上!卑将该死!但卑将忠心耿耿于君上,绝无二意!还请君上明鉴!”
喻隐舟眯起眼目,仔细的打量师彦,师氏他是了解的,秉性直爽率真,若不是如此,喻隐舟也不会启用师彦。
这个太子攸宁,喻隐舟心中冷笑,倒的确有几把刷子,竟能在不知不觉中,拉拢了师彦去。
喻隐舟不着痕迹的道:“孤与你开顽笑,你还当真了?”
师彦狠狠的松了一口气,道:“君上……”
喻隐舟道:“罢了,孤知晓你的忠心,给孤盯紧了太子攸宁,等到了雒水会盟,孤还用得上他。”
师彦有些疑惑,道:“不知君上……想要如何利用太子攸宁?”
喻隐舟幽幽的道:“孤自有用处。”
师彦不敢再多问,拱手道:“卑将敬诺。”
三日之后。
喻国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雒水之畔。
师彦策马而来,道:“君上,雒水已至,探子来报,宋国、姚国、杨国国君已到大营。卑将请示君上,是否立刻开入大营?”
“不急,”喻隐舟凝视着滚滚湍急的雒水,幽幽的道:“今晚便在此处扎营,安顿一晚,明日点兵整齐,再过雒水。”
“是!”师彦明白,君上素来行事谨慎,会盟大营中那么多国家的兵力,诸侯虽是来会盟,但说白了,各有各见不得人的心思,表面上他们都是盟友,实际上巴不得踩着旁的诸侯尸体上位,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自是要小心一些。
师彦领命退下,喻隐舟坐于马背之上,手中握着缰绳,仍旧幽幽的凝视着滚滚的雒水。
雒水……
喻隐舟冷酷的哂笑:“这便是……孤上辈子的葬身之处。”
喻隐舟无法忘却,上辈子便是在这里,便是在会盟大营中,自己着了主角攻的诡计。
那时候诸侯也同现在一般,齐聚在雒水之畔,准备会盟。会盟第一日都有燕饮,诸侯们互相恭维,推举喻隐舟为此次会盟的总盟主。
当年喻隐舟不可一世的气焰到达了顶点,所有的诸侯都是他的脚下之臣,燕饮之上,喻隐舟难免多饮了几杯,哪成想……
宋国的国君,也便是宋子婴的弟弟,私底下竟联合了主角攻,偷偷放主角攻进入会盟大营,主角攻趁着喻隐舟醉酒,一剑刺穿了喻隐舟的心窍。
不可一世的虞国国君,便如此糊糊涂涂的身死。
主角攻为了立威,将喻隐舟的尸体大卸八块,在诸侯面前,把喻隐舟的肉糜泼洒在雒水之中,诸侯们吓得心惊胆战,谁也没成想,一个穷小子竟能手刃喻国的国君!
诸侯们吓得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更不要再提会盟,于是入雒阳侍疾的会盟,便如此不了了之,诸侯溃散,夹着尾巴各回各家,主角攻这个穷小子,成了周王室的功臣。
周天子为了感激主角攻解了雒师之危,便像当年对待喻隐舟一般,亲自拉着主角攻的手,把他迎进了雒师,不同的是,喻隐舟是与周天子结拜,而主角攻则是变成了周天子的乘龙快婿。
周天子不但承认了主角攻和自己儿子的干系,甚至脑袋一热,册封主角攻为周王室的卿士。
卿士乃周王室的百官之首,主司行政、司法、军事与外交,手握大权,可谓是一手遮天。而历代的周王室卿士,其实都是由各地诸侯选拔而来,一直以来只有强国的国君才有资格作为周王室的卿士,喻隐舟正是卿士的不二人选。
周天子破例,将主角攻提拔为卿士,主角攻从此平步青云,一步登天。
喻隐舟的眼神愈发阴鸷,几乎将马缰生生拽断,沙哑的自言自语:“该死的人都死了,看看谁,还能阻止于孤。”
“太子!”
“太子当心呐!”
一串躁动的声音打断了喻隐舟的冥想,喻隐舟不耐烦的回过头去,道:“太子又在耍甚么幺蛾子?”
一个寺人默默擦汗,支吾的道:“回、回君上的话,太子好像……好像捅了马蜂窝。”
“甚么?”喻隐舟难得如此震惊,不亚于上一世被主角攻杀死,太子叶攸宁,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去做了甚么?
捅、马、蜂、窝?
叶攸宁那日答允了师彦,要给他做甜滋滋的花果茶。
花果都好说,如今是夏末,花卉繁多,想要找一些水果也方便,只是这饴糖……
在大周饴糖十足少见,喻国的国都肯定有饴糖,但雒水距离喻国千山万水,绝对是送不来一趟的。
所以叶攸宁想要一些石蜜,其实便是蜂蜜。
今日扎营下来,叶攸宁正好看到营地后面有一片小树林,林子里挂着几个野生的蜂巢。
宋子婴惊讶的道:“甚么?太子想……想去摘石蜜?”
叶攸宁点点头,道:“你可摘过?”
宋子婴摇头道:“这……小臣并未有此经验。”
叶攸宁又问:“那膳夫们可有此经验?”
宋子婴去问了一圈,膳房的膳夫们也没有这样的经验,他们本就很少用石蜜入菜,一般都是用特供的饴糖。
叶攸宁道:“无妨,那孤亲自去摘石蜜。”
宋子婴连忙跟上,生怕叶攸宁有个好歹。
小树林在营地背后,二人到了营地门口,自然而然被虎贲拦了下来,叶攸宁虽贵为大周太子,但说白了,其实是喻隐舟的俘虏,怎么可能让他轻而易举的离开营地。
虎贲军道:“君上有令,太子不可离开营地半步。”
正这个时候,师彦走了过来,道:“发生了甚么?”
叶攸宁将想要去摘石蜜,为师彦做茶的事情说了一遍。
师彦眼睛雪亮,道:“太子你还记得花果茶的事情啊?”
叶攸宁道:“自然,是孤答允师将军,定当信守承诺。”
师彦道:“那好,我便亲自陪太子去摘石蜜,如此一来,太子也可离开营地了。”
有了师彦跟随,虎贲军并不阻拦。
叶攸宁微笑道:“师将军可会摘石蜜?”
师彦脸色迟疑,但看到叶攸宁温柔明亮的眼眸,心头一热,豪爽的拍着胸脯道:“当、当然会!我小时候可皮了,上房揭瓦,捅蜜蜂窝,甚么事情是我没做过的?交给我,太子便请好儿罢!”
三人一道入了小树林,果然看到了蜜蜂窝,一个个老大,隔着老远便能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吓得师彦有些打退堂鼓。
叶攸宁微笑道:“那便有劳师将军了。”
师彦被叶攸宁一笑,登时来了底气,又把自己胸脯拍的砰砰作响,道:“你们站那儿,等着便行!”
宋子婴与叶攸宁一并站在旁边,宋子婴眼皮轻跳,低声道:“太子,师将军……真的摘过石蜜么?”
叶攸宁眨眨眼,道:“你便当他摘过。”
宋子婴:“……”
片刻之后……
“啊!!”师彦惨叫起来,大喊着:“蛰死我了!”
“蜜蜂来了!”
“快……快跑!”
师彦被蛰的抱头鼠窜,关键他怀里还紧紧抱着那颗巨大的蜂巢,拔腿朝着叶攸宁和宋子婴的方向跑过来。
宋子婴一看,瞪眼道:“太子当心!”
蜂蜜成群结队的被师彦引过来,宋子婴心头一紧,下意识扑向叶攸宁,一把将他抱在怀中,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把叶攸宁护得严严实实。
宋子婴脑子里一团浆糊,甚至甚么也想不到,他只知道,逃亡在外这些年,叶攸宁是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也是唯一将自己当成人看之人,不是畜生,也不是卑贱的一条狗,绝不能让叶攸宁受伤。
在虎贲军的一片惊呼声中,喻隐舟成功的被引了过来,他策马狂奔而来,看到混乱的场面,遮天蔽日的蜜蜂,“蹦蹦跳跳”的师彦,还有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叶攸宁与宋子婴。
喻隐舟黑着脸冷喝道:“取火把来,快!”
“敬诺,君上!”
虎贲军训练有素,快速取来火把,蜜蜂怕火,好一阵之后这才将成群的蜜蜂驱赶开来。
师彦还护着怀中的蜂巢,脸上被蛰了一个大包,表情莫名有些滑稽,哪里还有平日里刻薄的模样,脸盘子整整圆了一圈儿。
“胡闹!”
喻隐舟断喝,吓得师彦一个激灵,险些把手中的蜂巢扔出去。
“太子……太子您受伤了?”宋子婴焦急的嗓音,成功替师彦分担了喻隐舟的注意力。
喻隐舟阴鸷的目光从师彦“圆滚滚”的脸庞扫过去,大步来到叶攸宁面前。
叶攸宁被宋子婴扑倒在地上,玉冠碎裂,鸦发倾泻而下,略微凌乱的披散在肩头,更添一丝脆弱的病态之美。
宋子婴因着焦急,完全没注意自己还覆在叶攸宁单薄的身上,喻隐舟一把扣住宋子婴的肩膀,将人向后一甩。
宋子婴一连串踉跄,退了七八步,这才勉强站住。
喻隐舟用冷飕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叶攸宁,只见他白皙细腻的手背上,赫然红肿了一大片,明显是被蜜蜂蛰的。
喻隐舟冷斥道:“看看太子做的好事,这里是军营,不是太子捅马蜂窝取乐……”
……消遣的地方
喻隐舟的话还未骂完,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丝丝的啜泣之声,定眼一看,叶攸宁单薄的肩头染着尘土,微微战栗,瑟瑟发抖。
哭了?
喻隐舟大吃一惊,叶攸宁……哭了?
果不其然,喻隐舟用手掌抵住叶攸宁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叶攸宁白皙的面颊上,滚着晶莹剔透的眼泪,眼眶殷红,尤其是一双眼尾,红艳艳的,仿若桃华,哭起来水光潋滟,好不可怜。
秀气的鼻尖犹如小鹿,红唇轻咬,娇嫩而隐忍。
无错,叶攸宁哭了。
他方才被蛰了一记,但其实并不算太疼,对于见惯了恐怖游戏大场面的叶攸宁来说,这只是毛毛细雨,但叶攸宁的“人设”便是如此,属于泪腺发达的体质,因为游戏方觉得,有的时候眼泪,也是一种抚慰的工具。
叶攸宁本一点子也不想哭,但眼泪并不听话,止也止不住,他咬着嘴唇,极力想要收住眼泪,可越是如此,愈发适得其反,更是一副美人垂泪,委屈脆弱的模样。
哭甚么哭?喻隐舟本想不耐烦的呵斥:把营地闹成这副乌烟瘴气的模样,你还有脸哭?
然,话到头口,喻隐舟一张口,不由自主的道:“好了,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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