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是你

看着那黑白泛黄的照片，以及那封惨白惨白的信纸，吴显彰从来没觉得这两样东西这么刺眼过。

他犹豫半晌，最终伸出手去，拿起了这两样东西。

照片中，是几人的合影，苏灵杰站在了居中的位置。旁边的人一个个春风满面，其中一个吴显彰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是他的老朋友——顾长友。

其余的几个，虽然还有人名字叫不全，但也都是在一些科研会议中见过的。

他马上又打开了那封信，只见上面是这么写的：

吴显彰同志敬启：最近悉闻老朋友老战友还在北京，时局不稳，作为老友，我内心甚为挂念。苏灵杰老师此次北上面见吴同志，我便手书一封请他代为转交，邀请你加入我们的科研项目。

这次的实验项目与我们之前接触到的那些截然不同，一旦成功，我们都将在科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吴同志婉拒，我作为老友，内心将为你的决定感到惋惜。你留在北京，也会有麻烦上门。不如就随苏灵杰老师南下。

你可以先来我们这里看看，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可以随时离开。敬盼与兄会面。

信件最后的落款，正是顾长友。下面还有一行蝇头小楷，只有四个字：阅后焚毁。

吴显彰摸出了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大口，然后将手里的信件焚为飞灰。

苏灵杰见他怔怔发呆，走到他身边：“吴教授，顾老师在信里说的很明白了。现在已经没时间了，不如您就随我上路。到了那边后，哪怕您不满意，也只当是避祸。等到时局稳定，您再回来也不迟。”

吴显彰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问道：“你们的项目组在哪里？”

“云南，不日可能要搬到南海的岛上。”

“嗯？”吴显彰不解地望向他。

“现在运动波及全国，云南的深山老林也不安稳了。我们计划先去南海躲避一时，等以后好些了，还会回到云南。”

“呵呵，真聪明，云南生物的多样性，是其他地方不能比拟的。”吴显彰说完这句话后，又考虑了好一阵儿，才终于答应了苏灵杰的请求，“不过我们提前说好，我只是去看看。”

苏灵杰喜不自胜，双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一同伸过来抓住了吴显彰的手拼命摇晃：“感谢，感谢吴教授的信任。”

我不禁又打断他：“要照你这么说，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呀，可是后来为什么反目成仇了呢？”

吴显彰手里的香烟抽完了，他摸了摸烟盒，始终没找到一支长的。

我丢了一支香烟给他，吴显彰马上点着了，慢悠悠地说了下去、

当时他跟着苏灵杰来到了云南，路上，他也得知，苏灵杰给这个项目组起的名字叫九号。长长久久，九又是个极阳之数，代表无穷，正暗合了这个科研项目的最终目的。

到了云南后，两人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藏金坳。后来因为实验效果不安全，他们又离开了藏金坳，舟车劳顿地去了栖霞屿。等到太平日子来了，又从栖霞屿搬回了云南。

之所以这样做，除了云南的生物多样性可以提供良好的实验环境以外，也是因为甚少有人涉足那样的禁地。

我苦笑道：“这年头，真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我们去这几个地方的时候，又是海龙王、又是吸血毯、大乌龟，九死一生。你们那时候就没遇到麻烦？”

“当然有了，但这些东西，也是苏灵杰一直要寻找的。”

“为什么，这不是找死吗？”我是护林员，玩惯了枪；老吴是猎户，对付猛兽颇有心得；初一的身手更不必说。就连我们都几次死里逃生，我无法想象一群科学家是怎样面对那样的凶兽的。

吴显彰说道：“这项实验，在我参与之前，迟迟得不到进展。那些人跟疯了一样，有的人甚至要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唉，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当时报纸上批判我们这些人：一无政治头脑，二无工农感情，三无实际本领。我们最起码要拿出一样来吧？所以只有在这项实验上取得突破，我们才能翻身啊，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忽然有了个疑问：“科学实验我不懂，但是我知道，这是要花费大量的资金和经历的。你们每次都选择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资金来源靠什么解决？”

吴显彰说道：“嘿嘿，这就得感谢咱们的一位同胞了。这人是个大老板，太有钱了。但是有钱人都有个通病——怕死。他听说了九号科研项目之后，给我们投了不少的钱。呵呵，我倒不知道该说他爱国，还是自私了。”

大老板？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吴显彰所描述的这个人就在我身边，但是我又想不到是谁。也许是我这两天想得太多，脑筋都转不动了。

“别看有资金注入，但前人穷尽几千年都没有研究出所以然来，我们这短短十几二十年怎么可能有收获呢？慢慢的，大家也就没了耐心了。到后来，研究出来了几批药，就匆忙抓了一些附近的动物做实验，进展不大。”

吴显彰又弹了一下烟灰，目光迷离地说道：“没过多久，忘了是谁了，发现了一个问题。说这种药物与人体结合的效果最佳，动物是不能用的。听到这话，快被逼疯了的几个科学家也不管其他的了，拿过来就在自己的身上用。到最后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

大家围成了一圈，望着失败的成果，有人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有的人情绪崩溃地跪地嚎啕，而有的人神色呆滞，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情绪，变得麻木了。

作为九号科研项目的负责人，苏灵杰站出来给大家提振士气：“你们这是干什么？虽然我们牺牲了几位同志，但是他们死得光荣！这药用在他们身上，总比用在香港那人的身上要好吧？大家都别哭，下一个，就用我的儿子做实验！”

我心里一震，终于要说到我了。但同时我却存有更大的疑惑，我问道：“不对……这事不对呀，你说的这个时间节点，我是在大兴安岭的，那时候不管是我爹还是我妈，都已经死了。妈的，你他妈敢骗我？！”

我上前一脚，将吴显彰踹倒在地。

吴显彰“哎呦哎呦”地惨叫着，他说道：“苏烈，你先别打，先别打，你听我说呀！”

我这才冷静下来，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将全部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老狐狸的身上。这时候猛然清醒过来，我意识到现在不是用强的时候，必须等着他把话说完。

我恶狠狠地说道：“好，我让你说。要是你敢说瞎话，我他妈整死你！”

吴显彰吓得手里抽了一半儿的香烟都掉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揉着被我踹中的胸口：“苏灵杰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自从这次实验失败后，我们又改进了方案数据，重新调整。但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没人敢尝试了。最后，就是苏灵杰站出来的。把他的儿子叫了过来，让人把药剂打进了他的胳膊里！”

我听着他的讲述，努力想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找到相关的片段，但到头来徒劳无功。

紧接着，一股头痛欲裂感袭来，似乎要将我的脑袋生生撕裂一般，我捂着头惶然大叫：“我……我想不起来，我根本想不起来。”

谁料，吴显彰淡然地看着我，他缓缓说道：“你想不起来是对的，因为苏灵杰的儿子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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