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八年前

船老大本名叫王国富，八年前，曾在神农架的上坪当过护林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梅若裳才找来了他。

那时候护林员的工作虽然辛苦一些，但也算是铁饭碗了，组织上三天两头就会派人送来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所以王国富一家人倒也不愁生计。

有一年学校里放暑假，王国富就把老婆孩子全都接来了，让他们陪自己几天。

王国富三十岁才有了孩子，他的儿子那年正在上初中，刚十三岁。

孩子的玩心太大，又是第一次来到神农架，平时喜欢下河游泳，抓鱼捕鸟，整个暑假都玩得不亦乐乎。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学校里也要开学了。前一天晚上，王国富给他们收拾着东西，和媳妇儿说着心里话，依依不舍的样子。

媳妇儿还数落他呢：“现在全国一片红，你要好好听组织的话，一颗红心为建设。”

王国富的媳妇儿是村里的妇女代表，说话永远打官腔。

王国富虽然不想让她走，但不可能拖家带口地留在这深山老林。

两口子拉着手坐在床上，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打算睡下了。明天一早，组织上就有人来接了。

可是这时候，媳妇儿一扭头，忽然发现刚才还在这里的儿子居然不见了。

王国富吓坏了，媳妇儿身体不好，他们两口子就生了这一个儿子。

他想起来，吃过了晚饭的，儿子说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逮几只蝎子回来。

在那个年代，不少小孩儿都对于逮蝎子乐此不疲。这既是勇气的象征，又可以卖给药店，虽然两只蝎子才能卖一分钱，但也是孩子们可以挣钱的炫耀资本。

王国富披上了衣服，让媳妇儿先睡下，他出去找找。

王国富在神农架十年了，那里有坑哪里有水都知道。但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儿子。

眼瞅着都到了深夜的十点多了，林海陷入了沉寂，偶尔能听到头顶猫头鹰凄厉的啼鸣，远处还有一些大型动物走动的声音。

王国富心里也毛了，他回去叫起了媳妇儿，两口子拿上猎枪，打亮了手电筒接着寻找。

他们担心儿子会不会失足跌下了山崖，于是又绕到了山崖下边去找。

那悬崖高有百丈，怪石嶙峋，十分陡峭。又有几人合抱的大树阻在了入口处，极少有人涉足。

即便是在这里扎根十年的王国富，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夫妻二人绕道来到了山崖下，映入眼帘的，是两棵高大无比的大榕树，一左一右，仿佛是两个把守在此处的门神，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大榕树的树冠下，垂下来无数条手腕粗细的藤蔓，在夜色中蜿蜒向下，就像是一条条风干的蛇。

夫妻二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惊住了，谁也不敢向前一步。

媳妇儿开口：“当家的……孩子……不会来这儿吧？”

“应……应该不会……”王国富知道，这地方应该进去找一找的，但是内心的恐惧感迫使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的时候，媳妇儿一眼瞥见了乱石堆里有一只鞋子，她激动地跑过去拿了起来，这正是儿子的鞋子，前不久她亲手给他做的。

如今这只鞋子，成色尚新，却沾染着血迹！

两口子意识到了不妙，寻亲心切最终战胜了恐惧。

王国富担心儿子遇到了大型猛兽，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大榕树的藤蔓。

拨开这些藤蔓穿过去，眼前出现了一道奇景：山路的两边立着两三米高的石人石马，这些石人石马的表面长满了青苔，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

在手电光的映射下，栩栩如生的石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媳妇儿怕极了，拉着丈夫的手臂：“当家的，这是什么地方啊？”

王国富也不知道，他正想说话，却不料脚下发出了“咔”的一声轻响。

抬起脚低头一看，脚下竟然是累累白骨。

王国富吓得惊叫一声，他媳妇儿更是瘫坐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这一声惊叫过后，他们的头顶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怪叫。

那笑声像是一个老太太的奸笑，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王国富本能地将手电光找过去，赫然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人！一个浑身长着黑毛的人！他一只手攀在了崖壁上，身上的毛发黑得发亮，两只眼睛发出了白色的光。

最重要的是，王国富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人的另一只里，提着另一个人。

被提着的这个人满脸血污，已经垂死——正是自己的儿子！

媳妇儿跺着脚尖叫：“儿子啊，儿子！”

王国富在神农架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儿子就在这怪物的手里，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抬枪就打。

王国富眼瞅着这怪物中了枪，但它却也只是惨叫一声，一手扒着崖壁，一手拉着王国富的儿子，飞速奔逃。

它的速度太快了，动作灵活得就是是一只猴子。

可怜王国富的儿子被这么凌空拉扯着，身子不时撞在崖壁尖锐的岩石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王国富急忙填弹，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正中怪物的后背。

怪物哀嚎一声，随即回头怒目看着王国富。它大概也知道，王国富是来救人的，当即从崖壁上跳了下来，喉咙里发出了嘶吼声。

王国富端枪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连续两枪都没能撂倒这只怪物。他心里彻底发毛了。

还不等王国富夫妻俩反应过来，怪物便一把扯住了他们儿子的手臂。一手拉着小臂，一手按着肩膀，一声嘶吼，竟然徒手将他的手臂扯了下来！

媳妇儿俩眼一翻，痛苦地昏了过去。王国富眼中含泪，骂道：“我艹你祖宗！”连续开枪。

但这怪物叼着手臂，几下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王国富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儿子，痛苦无比。他叫醒了媳妇儿后，两人将儿子连夜送去了医院，同时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了组织。

天亮后，组织派来了七个人进山搜寻那个怪物，附近的村民也都赶来了。

一百多人的队伍对山谷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什么都没有发现。倒是那几尊石人石马，说是封建意识形态的产物，砸了个粉碎。

听完了船老大的讲述后，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我问道：“那个怪物，难道就是山魈？”

船老大点了一支烟，许久之后才说道：“错不了，那笑声真的太吓人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儿子咋说？”

“我们问过他，他说那天晚上迷了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个从来没去过的地方。他想要找到回来的路，正走着呢，身后突然传来了笑声，他一回头，什么都没看见，脑袋一疼，就昏了过去。”

梅若裳却问了另一个问题：“石人石马是什么样的？”

船老大想了想：“很大，很多，都是两三米高，穿着古代的盔甲和衣服。不像是现代的东西，要不然也不会砸了。唉，可惜了。反正这件事之后，我不敢在待在那儿了，也不再当护林员了。”

八年时间过去了，至今提起这件事，船老大的脸上都挂着两三滴的冷汗，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最后，他看着我说道：“我知道你是护林员，我也知道你们是从大兴安岭过来的。但是目前你们所在的神农架，要比大兴安岭危险得多。”

我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大兴安岭能够对人形成致命威胁的动物，只有虎熊野猪之类的。而神农架的生物多样性，犹在大兴安岭之上，除了致命的大型猛兽之外，还有鳄鱼蟒蛇，毒虫蛇蚁……

老吴却笑了：“操，吹牛逼谁不会啊？你大概没听说过八蚨夫人吧，想当初，我们几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我们身后的林子一阵剧烈的抖动，群鸟惊飞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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