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火灾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也幸亏有了这封介绍信,我们顺利地买到了四张卧铺票。除了老吴震天响的呼噜声,这一路上还挺舒服的。
一直到了七天后,火车慢慢驶进了北京西站。
上次走得匆忙,都没有好好领略过首都的繁华。
一出站,老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啊,家乡的味道!”
“别装犊子了,赶紧的,先送赵平小同志。”
老吴一手插着腰,一手抚摸着赵平的小平头:“小鬼,放心,首长们一定安全把你送到地方。”
没想到,对于我们的热心,赵平却拒绝了,他提出要自己回去。
他本就是北京本地人,而且十几岁了,说是孩子,也比我们小不了多少。
见他一个劲儿地坚持,我们也不好再劝。我只好拿出了二十块钱给他:“那你注意安全,有时间来大兴安岭玩,我招待你。”
赵平“嗯”了一声,转身消失在了如织的人流中。
“老烈,你比我还能装犊子啊!”
“你啥意思啊?”
“还啥意思,你连个电话号码都不给人留,谁他妈找得着你?”
我无话可说,心里琢磨着,要是有一天我能发财,高低要给家里装部电话。
我们转回身来,忽然发现刚才一直站在旁边的武小妹不见了踪影。
找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不知道是累得还是吓得,老吴一脑门儿的汗:“老烈,咋整啊,我听说现在专门有人拐卖妇女,咱们俩不是丢人了吧?”
“别嚷嚷,走,咱们先去找车站的警察同志。”
我们俩人闷着头儿找了两三个小时,毫无结果,现在也只能求助于警察了。
门口不远处就有一个治安岗亭,我们正要走过去,忽然见到武小妹打对面走了过来,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女的。
我和老吴喜出望外,赶紧迎了上去。
“你去哪儿了,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呢,让我们一顿好找。”一上来,老吴就噼里啪啦一通数落。
武小妹低着头,没有开口。
旁边那女的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住,二位同志,我家小妹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是谁?”
“哦,我是这孩子的二姨。她来了北京好几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老家人着急,让我过来找找。正巧,今天在车站遇到了。”
二姨?我心里起了疑心,武小妹明明说过,武大宝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我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然后看看武小妹。
武小妹终于抬起了头来,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是呀,她是我二姨。苏烈大哥,吴大哥,谢谢你们这一路的照顾,我……我要回湖北了。你们记得来找我。”她贴心地拿出了那封介绍信给我,让我住招待所的时候用。见她也这么说,我们也没有理由强留了,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远远的,武小妹还在回头看我们,她还喊了一声:“一定要来找我。”
老吴嘟囔了一句:“娘的,在罗布泊见到个活人都难,在这儿居然碰到了亲戚!也好,省得咱们操心了。走吧。”
我们打听了一下通往昌平县的公交车线路,然后上车去了昌平县。
到了这里后,又询问当地人阳坊镇怎么走,最后花了两块钱,坐上了一当地人的马车,带我们前往。
拉车的马是黑色的,车把式坐在了车辕上,怀里抱着竹编的马鞭子,嘴里吊着烟卷:“听你们口音,是从东北来的吧?”
“嗯啊,大哥你咋知道呢?”老吴一张嘴就暴露了。
“来北京玩来了啦?那应该去看看天安门什么的,来这地方干嘛,要什么没什么。”车把式弹了弹烟灰。
“大哥,阳坊镇还有多远啊?”
“不远了,前面就是。”
“您是昌平本地人吧?”
“那是啊,大清还没入关的时候,我们家就在这儿了。”
“阳坊镇你熟吗?”
车把式笑了:“那太熟了,我家就在阳坊镇。正好回家,顺路捎上你们。”
我顿时来了精神:“大哥,阳坊镇是不是有个大福制糖厂?”
车把式听到我说这句话,竟然周身抖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看着我:“你去那地方干嘛?”
“找人。”
车把式忽然叹了口气:“唉,小伙子啊,你难道从来没听说过吗?”
“听说啥?”
“去前,大福制糖厂一场大火,全都给烧了。”
“啊?”
“当时闹得可厉害了,村里嚷嚷着要赔偿,到现在都没着落呢。”
我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大椿树洞里的糖纸还好解释,可能是在火灾前生产的;但是给钱的贾仁怎么说?他留下的地址,明明是这里啊。
“我说,你们还去吗?”车把式看着我俩。
老吴也看着我,见我沉思着没有开口,他便问车把式:“烧成啥样了?”
车把式的烟抽完了,烟头儿一丢:“能烧的全都烧了呗,当时说是什么厂里的工人操作不当,那些机器设备有的都被烧化了。村里想要赔偿嘛,要保护现场什么的,反正咱们也听不懂。”
“走,去看看。”我决定,既然来了,总要眼见为实。
事实证明,车把式没有忽悠我们。
面前的确是一座废弃的工厂。院墙已经塌了,剩下的那座大铁门毫无意义地紧锁着,锁门的铁链都生锈了。
我们直接从倒塌的院墙进入了院里,这座院子不小。迎门的旗杆已经被烧得黢黑,后面有一池子水和一座假山。池子里面的水早就干涸了,干巴巴的池子里有三四条鱼的骨头,假山上结满了蜘蛛网。
大概是被八蚨夫人闹出了心理阴影,老吴见到蜘蛛直撇嘴,远远躲开了。
左右两边是低矮的平房,左手边这间坍塌了一半儿,右边那间的玻璃全都碎了,屋瓦上长满了杂草。
正中间的二层小楼,外墙出现了焦黑的痕迹,门窗不见了,只剩下了孤零零的砖石结构。
走到门口,里面依稀还能闻到焦土味儿。
车把式大哥一直跟我们走到了第三间房:“这里就是生产车间了,听说大火就是从这里烧起来的。”
“这里的厂长叫什么?”我天真的猜想,贾仁可能是这里的领导,和我老爹有什么交情,说不定见我有难,出于朋友道义伸了把手。
车把式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稀疏的胡茬儿:“好像姓胡吧,我也不知道。咱们平头老百姓,哪儿能攀得上大厂长?”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怨气,似乎和这家工厂有旧怨。
姓胡,不姓贾?我看着满目疮痍的火灾现场,说道:“镇子上应该有不少人都在这里上班吧?”
“呵呵,让你说着了。原来我们这个地方归河北,后来归了北京了。首都管着我们,政策肯定少不了啊。但谁能想到啊,好好的,它就着火了,听说死了十几个呢。”
我递上去了一支烟:“那家里人能答应?”
车把式接过烟,凑着我递上去的火点着了,抽了一口:“怎么可能答应呢,我给您说吧,厂子里想着息事宁人,赔点儿钱算了。但是我们都不答应啊,好好的大活人,来你这儿上班,你就赔仨瓜俩枣的,打发要饭的呢?大伙儿一气之下,得嘞,冲进来,把设备都带走了。能拉走的拉走,拉不走的就砸了。”
眼前的场景确实如车把式所说,厂房里的一些大型设备全被毁了,除了外壳烧黑了,断折的部分露着原本的铁锈色。明显是先烧后砸的。
老吴开口了:“大哥,我们俩这次来,是来找一个叫贾仁的。你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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