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漏洞

草丛后面的一大片空地上，栖霞屿所有的生物都聚集在了一起，拼命奔逃。

什么海南坡鹿、黑长臂猿、灰孔雀雉、山鹧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它们熙熙攘攘挤在了一起，不顾一切地朝海边冲去。

火山喷发出的岩浆，使得斗大的石头冒着火光从半空中砸了下来，仿佛天降陨石。

这些石块无情地砸落在地面上，逃命的动物躲闪不开，瞬间有不少殒命当场。

“老烈，咋整？我们过不去啦！”

空旷的草地上，动物们摒弃了昔日猎手与食物的关系，在这一刻，它们似乎不再是天敌，它们的目标只剩下了一个——活下去。

其实这才是动物最纯粹的欲望，它们所有的一切行为，都可以归为这两个字——活着。相比之下，我们人类自诩为高等动物，却被诸多复杂的情感所左右。

原野上，动物的啼叫声、悲鸣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放眼望去，似乎之前与我们遭遇的那只东北虎也混杂在了其中。栖霞屿上，除了海龙王，没有一种生物是它的对手，在它的眼中，这些都只不过是它果腹的食物而已。

可这时候，就连东北虎也不得不收敛起了杀戮的本性，仓皇逃命。它掠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距离我们不过五六米，但它却不曾看我们，只是咆哮着往岸边奔逃。

“冲！”我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字。

冒着火光的碎石如雨点一般砸下来，老吴叫道：“这咋冲啊，我们冲过去都得死！”

“那也不能看着族长他们送命！”

金刚老人的牺牲带给了我极大的震撼，在大兴安岭当护林员的日子里，组织上三番两次派人来给我们上课，讲一些光荣的英雄事迹。

有的时候，我觉得一些人一些事，太扯淡了。可是当金刚老人挺身而出的时候，我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一个人肯挺身而出，为了集体利益牺牲自己，那并不是傻，而是一种伟大，一种人性的光辉。

这一切都是因为九号科研项目组而起，如果不是他们，德朗、金刚老人、德聪、张铎、梅若裳，他们本可以都好好的活下来；十年前，族长他们也曾经一度是九号科研项目组的受害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

我指着右边的一片丛林：“从那里走，快！”

老吴使劲掫了掫背着的德达，我们转身钻进了密林里。

虽然枝繁叶茂，可以挡住从天而降的小块碎石，但是大块的石头还是无情地砸下来，我们周围的树木纷纷倒下，噼噼剥剥燃起了火焰。幸亏这里空气湿度大，火势很难蔓延开来。

我们穿行在了丛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艰难行进。

整座海神山都开始了剧烈的抖动，滚烫的岩浆从火山口中慢慢流淌了下来，甚至可以看到山脚下冒起的浓烟。

越往深处走，我们越能感觉到火焰炙烤的高温，周围倒闭着无数动物的尸体，它们有的是被石头砸死的，有的则是窒息而死。

这场灾难过后，栖霞屿的生态系统将被摧毁殆尽，十不存一吧。

正在这时，一块巨石从半空中落下来，“嘭”的一声砸在了我们身边，一棵合抱粗的树木被劈断，倒了下来。

老吴来不及躲开，将背上的德达丢给了我：“接着！”

我双手刚抱住德达，便见燃起火焰的树木砸倒了老吴。

“啊！”老吴一声大叫，被树木压在了身下。

“老吴！”我将德达放下，伸手去拽他。

老吴痛苦的表情扭曲，想要奋力从下面爬出来，却根本办不到。

我伸手拉住他：“老吴，使劲儿呀！”

老吴尝试了四五次，一点儿力气都没了，他万念俱灰，哭出了声：“老烈，我……不行了……你带他们走吧。”

老吴虽然好说大话，却不会轻易认怂，他这时候却哭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少废话，咱们不能死，老吴，你他娘的再加把劲儿呀！”

佟噶也上前帮忙，想要搬开压在他身上的这棵树，可即便合我们二人之力，也无法搬动这棵上千斤的巨木。

难道老吴也要死在这里吗？我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我干嘛要找什么真相，到头来害死了这么多人？我最终明白了自己任性的代价是什么。

老吴是我最好的一个朋友，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可是我们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人最感到无奈的事情是什么？也许就是看着最好的朋友在你面前慢慢死去，而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苏烈！”我们身前，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抬头望去，居然是族长带着族人们从密林深处钻了出来。

“族长，快，快帮帮我！”我仿佛见到了救星，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族长带着十几个人冲了过来，郭向军也在其中，大家合力抱起了这棵树，这才将下面的老吴给拉了出来。

情况紧急，我们也来不及细问了，只能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我看了一下，族长身边只剩下了二十多个人，其他人想必都遇难了。

我顾不上心里难受了，只能先招呼大家往海边的空旷处逃去。

我们顺着原路跟着一群动物逃命，一直跑到了海边，才终于停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映在了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头顶是浓重的烟尘；身边，聚集着无数的动物。

在丛林的边缘处，我们看到了那只东北虎，它的脑袋已经被石头砸碎了。堂堂的百兽之王，最终没能躲过这一劫。

晚上，我们坐在沙滩上，身后火山的喷发依旧不止。每个人都默然不语。

族长安排人帮我们治伤，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走过来，坐在了我的身边。

“族长……对不起……我……没能把德朗和德聪带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件事。

栖霞屿一行，死的人太多了，甚至就连梅若裳也没能躲过去。

族长抬头望着火山灰凝结成的黑云，它们已经蔓延到了很远的地方，遮蔽了天空与星光。

他轻轻叹了一声：“这是他们的命……就像我们的村子……只剩下这些人了。”

死里逃生，这时候我才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但是这种疼痛，又怎么比得上那些人的牺牲？

瞬间，所有的压力就像这火山一样，从心底喷薄涌出，我的泪水始终含在了眼眶里打转。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问族长，我无法想象，一个村子刚刚经历了这样的灭顶之灾，又该如何去延续。

族长沉默了，他摩挲着手里的权杖，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一直过了许久，他不答反问：“海神山里的事情，你查清楚了吗？”

其实什么都没有查到，但我不忍心说出真相，因为我不想让族长觉得德聪与德朗白白牺牲了，我点了一下头：“嗯……是……是德朗和德聪帮我查出来的。那里原来是一个实验基地，四年前他们撤走了。”

“四年前？”族长眉头一凛，他站起身来反复踱着步子，显得很焦躁，口中喃喃念道，“不会呀，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时间点是张铎告诉我的。但是见到族长这样的反应，我忽然觉得这种说法是有漏洞的，族长他们是十年前被抓走，然后逃出来的。

我急忙问道：“你们当年逃出来后，有没有去找过他们？”

“当然去过……但是我们到了那里后，他们已经撤走了。”夜色下，族长看着我，脸上写满了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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