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只是听着难过
午后，趁着虎哥儿午睡的功夫，青娘将改好的衣裳给人家送了过去，待回来时隔了老远就看着几个孩子似乎将一个人围了起来，拿着石子儿向着那人身上砸去。
青娘心里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待走近了就见那地上蜷缩着一道狼狈的身影，她看不清模样，只深深地低着脑袋，用胳膊护着自己的头脸，身上的衣裳不晓得有多久没有换过了，整个人脏兮兮的，似乎是讨饭的乞儿。
“快停手，不可以这样做，”青娘制止了这些顽童，“再欺负人，我可要告诉你们爹娘去了！”
听着青娘的话，几个孩子方才一哄而散，四下里跑开了。
青娘向着那人走近了些，才看出她是个年轻女子，有半张脸都是被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露出了那半张面容看着还蛮年轻，只不过脏得很。
青娘瞧着她的衣裳已是很破烂了，手腕和脚腕都是露出了老大一截，鞋子也是破了好几个洞，北地严寒，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前面就是我家了，你跟我来，我找件衣裳给你穿。”青娘心生不忍之意，柔声与那女子开口。
那女子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向着她看了一眼，许是青娘眼底的善意打动了她，那女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有些畏手畏脚的跟在青娘身后，向着青娘家里走去。
“你身量瞧着和我差不多，若不嫌弃，将这身衣裳拿去穿吧，能御寒的。”青娘找出了一套干净厚实的衣裳，交在了那女子手上。
那女子看着那身暖和的透着皂角香气的衣裳，她的眼底微微震动了，忍不住与青娘哑声问了句，“你把这么好的衣裳给了我，你自己穿什么？”
青娘微微笑了，“我还有的，你穿上吧。”
语毕，青娘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又是轻声问道，“你也是梁人，是不是？”
女子点了点头，与青娘道了谢，将青娘给自己的衣裳披上了身，顿觉暖和了许多。
青娘看着她脸上的脏污，为她端来了一盆热水，岂料那女子看见那盆热水却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她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道，“我不洗，我洗了脸会吓到你的。”
青娘有些茫然，不等她再问什么，就见那女子已是低下头从铺子里匆匆跑出去了。
青娘走到门口，就见那女子几乎慌不择路的跑着，很快消失在了街角。
凉州城。
“百夫长，赵将军喊你。”
有人进了屋，对着里面的一个青年男子说道。
那男子闻言很快放下了手中的书，快步向着外面走去。
“将军，您找我。”
沈冠秋进了内堂，向着主位上的男子抱拳行了一礼。
“嗯，是有事要找你。”赵毅点了点头，向着沈冠秋招了招手。
“你做事牢靠，眼下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赵毅看着沈冠秋的眼睛，压低了声音。
“还将军请吩咐。”沈冠秋倾下了身。
“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付出什么代价，总之，你务必要做成这件事。”赵毅语毕，从一旁取出了一幅画轴，交在了沈冠秋手里。
“你且将手上的活儿都放一放，速去给我找一个人，画像已经交给你了，告诉下面的兄弟一定要仔细着，若能找到此女，殿下绝不会薄待你们，听懂了吗？”
“属下明白。”沈冠秋又是行了一礼。
赵毅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了他，“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沈冠秋握着画轴离开了内堂，回屋后方将那画轴打开，待看清画像上的人后，沈冠秋的脸色登时变了。
夜晚下了一场雪。
屋子里很冷，睡到半夜时，青娘不得不披衣下床，想着去将炉膛里的火烧旺一些。
刚将柴禾添至炉膛中，就听屋外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声响，青娘心里一沉，只攥紧了手中的火钳，慢慢向着门口走进了些，低声问出了两个字，“是谁？”
门外响起一道微弱的哆哆嗦嗦的声音，青娘眸心一怔，将门打开，果真瞧见了那道身影。
“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青娘将一碗热腾腾的茶水送在了那女子面前，那女子身上仍是穿着青娘的衣裳，整个身子都是簌簌发抖着，好容易将那碗拢在了手心。
“我……我实在没地方去了，只能……只能来这里……”女子牙关打着颤，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似乎不敢去看青娘。
青娘并没有怨怪她，见她仍是很冷的模样，只无声地在炉膛中添了些柴禾，让火势烧得更旺了些。
察觉到青娘的善意，那女子眼中有水光闪过，很小声的说了句，“多谢你。”
青娘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那女子似乎下定了决心，缓缓捋起了自己的长发，将整张脸都是露在了青娘面前。
青娘吓了一跳，只见那女子被长发遮住的半张脸布满了丑陋的伤痕，似乎是烧伤落下的，那半张脸没有眉毛，就连眼睛都是和鼻子皱在了一起去，看起来十分可怖。
“很丑，是不是？”女子微微苦笑，又是将长发散了下来遮住了那半张脸，“大燕人放火烧了我的家，我挣扎着逃了出来，可这半张脸却都毁了。”
“我没了家，也没了亲人，就这么四处流荡着，本以为要死在这里了，没成想还能遇见个善人，给我衣裳穿，还收留着我……”那女子说着落下了泪来，举起手拭去。
“别哭，”青娘拿起了帕子，略微一犹豫，终是轻轻地为她拭去了泪花。
“你不怕我？不嫌我长得吓人吗？”那女子似乎对青娘的举动有些惊讶。
“我们都是梁人，在这边关，我们更应该彼此襄助，才能把日子过下去。”青娘瞧着眼前的女子，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心酸，她咬了咬唇，低声问道：“那些大燕人……他们为什么要烧你的家？”
“那年他们打下了凉州城，杀死了我爹娘，我嫂子都怀孕八个月了，他们……他们侮辱了她，我嫂子跳了井，我大哥和他们拼命也被他们杀死了，我躲在草垛后面，看着他们在我家放了一把火……”那女子一面说一面掉着眼泪，“那些大燕人就不是人，他们就是一群恶鬼！我真恨自己不是男人，不能上战场，不能替我父母兄嫂报仇……”
青娘听着她的话，一张脸慢慢失去了血色，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待她回过神来，才晓得不知在何时，她已是将那女子的手握住了，甚至就连自己的眼睛里也是涌上了一层泪花。
“你，你别哭，”那女子看着青娘的泪水，有些慌了，“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亲人死在了大燕人手里？我惹着你的伤心事了？”
“不，你没有，”青娘摇了摇头，她忍住泪，低低地说了句，“我只是听着难过。”
说完，青娘低下头，几不可闻的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那女子并没有听清楚青娘的话，她向着屋外看了一眼，站起了身来，“天亮了，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青娘唤住了她。
“我，我没地去，”那女子看着眼前的青娘，终是一个咬牙，向着青娘嗫嚅着说了句，“我可以帮你干活，帕子和荷包我也会做的，我能不能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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