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不该让你们来承受
完颜珏瞬间不说话了。
青娘微微叹息，还想再劝个两句，却见儿子直视自己的眼睛，低低地道了句，“若我真的想娶她，不可以吗？”
“那怎么可以？”青娘既是震惊，又是不解的看着儿子，“虎哥儿，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忘记你父亲体内的剧毒是出自她父亲之手吗？”
完颜珏眼神中的光慢慢黯了下去，他闭了闭眼睛，很久后才说了句，“孩儿明白了。”
“早些回去吧。”青娘忙碌了一天，到了此时也觉得心力交瘁，她没有再去多说，只轻声叮嘱了一句，缓步离开了。
完颜珏待母亲走后又是留在原地站了片刻，少倾，也是转身离开，唯有帐后的束雅却是微微苍白着脸，她一直躲在那儿，只将完颜珏母子的话都是听了清楚。
她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走到床上坐下的，她久久回想着青娘的话，是啊，自己的父亲用下作的法子去害了他的父亲，他和她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她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的她和虎哥儿都还是十一二岁的娃娃，她总爱欺负他，可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她也会拉着他一道去草原上看星星。
她没想过还会再与他重逢，也没想过自己会这般大胆的跟着他跑到这里来……
兴许在她做出那一个决定起，她在内心深处就已经将自己交给了他。
可青娘方才的那番话足以让她清醒，既然不可能，那就不可能罢。
束雅一直躲在帐子里，完颜珏每日都会来探望她，她却都是以身子不舒服回绝了过去，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两天，军营中突然响起了冲锋号。
束雅一惊，连忙从床上起来离开了帐子。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她对着守卫的士兵问道。
“达烈王麾下发起了突袭，大将军和少将军都要率兵前去迎战。”
束雅听了这话，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达烈王的这一次突袭十分的突然，他们仿佛算准了时间，恰好在完颜显峰又一次毒发时发动了进攻，完颜显峰面色晦暗，手中持碗，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爹爹，您不要再上战场，您要我去，我去打这一仗。”完颜珏眼底透着血色，跪在了父亲面前。
一旁的青娘亦是眼眶温热，她看着丈夫的面容，却并没有出声劝慰，她太了解完颜显峰了。
果然，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碗，拿起一旁的毛巾拭了拭嘴，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儿子，微微笑了，“黄毛小儿，你怎么去打？”
“父亲……”完颜珏极力争取，完颜显峰却是一个手势，命他止住了余下的话，“珏儿，父亲已经打了一辈子的仗，与其让我躲在帐中吐血而亡，我宁肯死在沙场上。”
完颜珏听着这话心里酸涩不止，只又向着母亲看去，试图让母亲来劝阻父亲。
“娘，您劝劝爹爹。”
青娘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脸上褪去了那些哀切之色，只剩下一片温婉的柔情，她看着完颜显峰，温声道，“我为你更衣。”
“好。”完颜显峰的眼中也是一片温柔之色，“有劳你了。”
青娘止住鼻尖的涩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只希望你可以劳烦我一辈子。”
“青娘……”完颜显峰心中不忍，低低的喊着妻子的名字。
“没事儿，”青娘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唇角含笑，对着一旁的士兵吩咐，“去为将军取来铠甲。”
“是，夫人。”士兵匆匆退下，很快将完颜显峰的盔甲送了过来。
青娘亲手接过，一样样地为丈夫穿在身上，她的手势轻柔而仔细，做好这些，她又拿来了梳子，为完颜显峰梳好了头发。
多年的岁月过去了，他们的一双小儿女也都长大了，而他的发迹中也染上了霜色，刺着她的眼睛。
完颜珏不知何时已是慢慢站了起来，他怔怔的站在那看着母亲细心妥善的为父亲做着这一切，他不知怎的，竟是渐渐看痴了，半晌也没有动弹一下身子。
直到他察觉到身边多出了一道身影，他回过神来向着身边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肤白胜雪的面容。
是束雅。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怎的，完颜珏在这一刻握住了她的手，束雅挣脱了两下没有挣开，也就由着他攥着了。
完颜显峰到底还是强撑着病体上了战场。
入夜后，军营中处处仍是灯火通明的，有侍从为束雅送来了晚餐，营中并没有人难为她，她自己却觉得如坐针毡。
终于，她按捺不住，进了青娘的帐子。
青娘自然还没有休息，看见她进来，青娘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向着她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束雅，怎么了？你来找我有事吗？”青娘的声音温柔，即便束雅的父亲害得她丈夫中了剧毒，即便束雅的父亲发动了这场战争，让她的丈夫和孩子都上了战场，但望着束雅时，她的神情仍是温和的，并没有任何的怨怼之色。
“夫人……”束雅看着青娘的眼睛，“你们，你们为什么不拿我去要挟我父亲？”
青娘一愣，“束雅？”
“虽然可能没用，但你们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束雅看着她的眼睛，近乎轻声呢喃。
青娘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束雅，你只是一个孩子。”
“你和虎哥儿，小宝儿一眼，战争的杀戮和后果不该让你们来承受。”
束雅的眼瞳一震，她看了青娘许久，有眼泪顺着她的眼眶落了下来，打湿了那张洁白的面容。
见她哭了，青娘连忙拿起帕子为她拭去泪珠，“孩子，别哭。”
束雅的眼泪却是流的更凶，她扑进了青娘的怀里，青娘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她想，娘身上应该就是这样的味道。
让人心安的味道。
数日后，大军回到了军营。
这一次完颜显峰的部下死伤惨重，军营中连续几日气氛都是极其压抑的。
“我要回去，回到父亲身边去。”
束雅的声音很冷静，听完这句话，完颜珏却是一惊，顿时问道，“为什么？是不是有人难为你？”
“没有人难为我，我要回去找解药。”束雅的眼神坚定。
"束雅？”完颜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要为我父亲找解药？”
“不错，”束雅迎上了他的眼睛。
完颜珏握住了她的肩，“你，你毕竟……”
你毕竟是达烈王的女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完颜珏，我去了伤兵营，看见了那些伤兵，那些伤兵中有梁人，可更多的却是我们大燕人，我父亲再做一件很可怕的事，他在自相残杀，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他在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想结束这场战争，我父亲已经疯了，他要将战火烧到中原，到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而这天下间只有你父亲可以阻止他，可以阻止这场战争。”
“束雅，你父亲一心要将你嫁到漠北，你回去和跳进火坑有什么区别？”完颜珏神色凝重，“你不要犯傻，你忘了你哥哥说过，此药无解！”
束雅摇了摇头，“完颜珏，我其实没有那么伟大，但我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害死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丧命，这些日子我一直跟在你娘身后，我看着她照顾那些伤兵，我突然觉得，她作为一个梁人都可以抛下那些仇恨来照顾大燕的士兵，而我就是大燕人，我难道不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吗？”
“至于你说没有解药，你错了，这个天下间我最了解我父亲，绝对有解药，只不过他要将这解药留在最后关头来逼你们就范，他就是这样的人。”
“束雅……”完颜珏似乎还想说什么，束雅却是抬起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微微笑了起来，犹如草原上最美的一朵花。
“那一晚，你和你娘的话我都听见了，完颜珏，你愿意娶我？”
完颜珏一愣，很快他回过神来，先是有赧然之色从他眼底划过，但紧接着他的神情认真起来，他握住了束雅的手，沉声道，“我愿意，我当然愿意。”
“好。”束雅踮起脚尖，大着胆子在他的唇上印上一个吻。
完颜珏，在这一刻，我在我的心里，将自己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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