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悔
香几上,错金博山炉上逸出的青烟晃晃荡荡地飘到孟知嬅的面容上,她那双如墨玉般的双眸隐在烟雾中,辨不清她眸底的情绪。
她向萧晏泽走过来,在他面前跪下,双手抵住额头,跪拜在地,肃声道:“蒙王爷青眼,臣女不胜感激。惟愿此生王爷不弃,臣女定当倾心服侍。”
萧晏泽捏住手中转动的墨玉佛珠,看着跪拜在身前的纤细身影,沉声问道:“你思量清楚了?应允后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臣女不悔。”孟知嬅笃声道。
萧晏泽弯下腰,向她俯下身子,“抬起头来。”
孟知嬅缓缓抬起头,眼帘垂下,避开他暗如漆夜的眸光。
萧晏泽伸手抚着她发髻上的大雁玉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渐渐下滑,触碰着她白皙莹润的面颊,在他稍嫌粗粝的指腹下,她的肌肤如那墨玉佛珠一般柔滑。
孟知嬅在他手指触碰的瞬间,颤抖了一下,只觉得身上泛起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想往后退,避开他的手指,但理智摁住了她的身子。
若无意外,此后她就是他的妻子,夫君的触碰,是她必须要接受的。
只是不知是害怕,还是委屈,她只觉得鼻端一酸,眼底水汽大盛,她压也压不住,两颗泪珠就滚落下来。
萧晏泽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感到身前的烛光骤然变亮,俯在她身前的萧晏泽已坐直在罗汉床上。
“你先回去。我会尽快下聘礼,你让你的家人做好准备。”萧晏泽又慢慢地拨动着佛珠。
孟知嬅又向他拜了一拜,起身退出。
平成在回廊上遇到她们,躬身让她们先过去,又匆匆来到偏厅,对萧晏泽道:“王爷,事情已安排妥当,只待明日智秀大师入宫后,就可行动。”
“好。”萧晏泽转动着佛珠,又道:“去把卫谦叫来,然后你去问问元七,孟府今日出了何事?”
平成应声出去,卫谦很快进来。
萧晏泽吩咐道:“准备下厚礼,明天同我去十二皇叔那里走一趟,请他帮我做媒,去孟府下聘礼。”
卫谦喜形于色,忙行礼道:“恭喜王爷终觅得佳人。圣祖和太后如知晓您成家,不知道有多高兴。”他说着,眼眶一红。
萧晏泽“啪”地把佛珠摔到另一只手握紧,剑眉抬起,双眸炯炯地望着门外浓黑的夜色,“聘礼送到孟府时,会掀起滔天之浪,我们要好好应对。”
卫谦攥紧了拳头,声音铿锵有力:“王爷,我们筹谋这么些年,为的就是这一刻,我们早已严阵以待。”
萧晏泽起身,负手走到廊下,昂首望着沉沉夜空,眉目凝然。
平成很快回来了,带回来了元七的话:“孟左相病倒了,听说一直在昏睡。”
“怪不得。”萧晏泽自言自语,眉心微动,他沉思了一下,对卫谦道:“让大理寺那边动作快点。”
卫谦道:“索魂堂的人已经吐出来了,证据明天会送到宫里。”
“好。”萧晏泽又仰起头望着夜空,轻声嗤笑:“我如果猜得不错,他一定会叫容琏亲自处置。”
王府外远远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悠长的呼号声在沉寂的夜空中,隔着极远的距离,都能清晰地听到。
平成催促道:“主子,三更了。您今天忙了一天了,去洗洗歇息吧,明儿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卫谦也笑道:“对,明儿还要去请媒人下聘礼呢?”
“下聘礼?”平成大吃一惊,“孟小姐方才来,是来提亲的吗?”
卫谦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骂道:“你个蠢蛋,哪有姑娘家提亲的。不对,你怎么知道王爷要给孟小姐下聘礼?你是不是之前就知道了?”
“你想知道吗?送我两坛柳林酒,我就告诉你。”平成挤眉弄眼地卖弄着。
“聒噪。”
萧晏泽吐出两个字,转身回房,手中捏着那串墨玉佛珠,那光滑圆润的触感,亦如孟知嬅柔滑的肌肤。
想起方才孟知嬅娇俏的容颜近在咫尺,萧晏泽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可她那受到惊吓的神情也告诉他,她对他,尚未有男女之情。
萧晏泽慢慢拨动着手中的佛珠。
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孟知嬅踏着更夫的打更声走进久微院。
林升守在院门处,正屋廊下,一个丫鬟倚靠在墙边打盹,手中的蒲扇掉在地上,她面前的小炭炉上,煎药的小砂锅在微微冒着热气。
春樱正要叫醒那丫鬟,孟知嬅拦住了,她提起裙摆走进屋里。
暖阁那边的长榻上,韩书琴和于雪乔趴在矮几上,已经睡着。
寝室这边,沈月清和常妈妈正在缝着什么,沈月清坐在床边,不时望着孟恪远。
“阿娘。”孟知嬅悄声叫道。
沈月清抬头一看,拧眉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春樱挪了张鼓凳放在沈月清旁边,孟知嬅坐下,靠着她母亲笑道:“我睡不着了,祖父如何了?”
沈月清看了孟恪远一眼,道:“方才吃了药,觉得他的鼻息有劲了,面色也有了几分血色。”
孟知嬅伸过头去看,果然如沈月清所说的,心下略略一松。
她又低头看母亲手里的浅碧香云纱,问道:“阿娘,这缝的是什么?”
沈月清低着头,手里的针线飞快麻利地穿梭着,“我在给知姮做夏衫,那丫头最怕热了,一热就满身的汗,得多做几件才行。唉,只盼着还做得完。”
孟知嬅抚着那轻薄的料子,没有说话。
沈月清手中的针停了下来,抬起头对孟知嬅笑道:“阿娘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等天亮,阿娘回去找你外祖父,找老太君,他们会想出法子的。”
孟知嬅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
沈月清放下手中的针线,拉起她的手,温颜道:“不要怕,天无绝人之路。”
常妈妈在旁边也说道:“大姑娘,我们孟府的规矩,出门遇到贫苦之人,都会行善,有人上门讨饭吃,断不会叫人饿着肚子离开,积德行善之家,佛祖会保佑的。”
孟知嬅抬起头,吩咐道:“常妈妈,春樱,你们在这里看好祖父。”
她又对沈月清道:“阿娘,我有话对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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