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元茂微服出宫,一路直行白家的家庙。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来看她,之前碍于太后,他一直没有亲自来。都是让高冶各种拐弯抹角的来传消息。
高冶办事只办一边,只是把他的消息送过去,至于她如何反应,高冶一概不知。
他刚开始还能忍耐,但是到今日他忍不下去了。
前生瑶光寺的种种不停的在脑海中徘徊,让他坐立难安,非得要自己亲自过来看看。
元茂找过来,没有在家庙寻到白悦悦的人。而家庙里的比丘尼对于他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更是惊慌失措。那么好几个人,竟然好半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谁也说不清楚白悦悦到底去哪里了。
原本就焦灼的心,更加陷入到一种难言的焦急。
他在周围寻了一圈并没有任何收获,林子里也没有见到她。
那心情比他当初给她寻医问药的时候更甚。当初的她,还是个呆呆傻傻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傻子,但是他知道她会在那,也只会在那。只要他稍稍用心就能寻到她。
但是如今,他只要稍稍不注意,她就能跑得无影无踪,他想要找都无处去寻。
焦急到了极致,在寻找里他心里生出浓烈的狠劲,或许他应该把她直接关在宫里,他走到哪里,就把她带到哪里。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抬眼就能看到她。
他早就应该这么做
这个发狠的念头在心里扎了根,随着他四处寻找一无所获,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外面的马蹄声引起了元宏的注意,他出去查探的时候。和骑马奔驰过来的白悦悦一头直接撞上。
白悦悦望见那边的元茂在马上愣住,元茂的长相但凡只要见过他的人,就绝不会认错。
他长相不是高山流水的清秀,而是浓郁的美色。而美色里,又蕴含着钢刀一般的锋利。只要见过一眼,就绝难忘记。
她帷帽上垂下的轻纱在奔驰中,早就被风给吹开了。现在想要把轻纱给拉下来,装作路人都不太可能。
她望着元茂,脑子里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头忍不住向后面侧过去。
白悦悦这动作轻微,元茂却已经注意到了。
他面上露出些许莫名的笑容,“哦,后面还有人”
白悦悦这时候抬手,让后面的人别过来。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不知身后的长乐王是没瞧清楚,而是别的。他竟然已经骑马过来了。
长乐王的骑术高超,一路行来稳稳当当,见到前面的人一把拉住马缰吁了一声,让马停下。
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白悦悦见到长乐王把他帷帽垂下的轻纱给完全拨开的时候,瞬间恨不得捂脸转头就跑。满心都是绝望。
“陛下”
这下可好了,哪怕是想要找个理由糊弄过去都别想了。
她一眼暼见元茂的视线正从长乐王转到她脸上,眼神锐利,似乎能将人给刺成刺猬。
这模样活似她在外面偷汉子,元茂亲自踩点奔过来抓奸了。
而她正好被元茂给捉奸在床。
白悦悦先是一缩,被他那眼神一刺。脑子里头突然清明,她现在和元茂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呢要是他下诏给她封个什么昭仪贵人,那她的确是偷汉子有罪。
但是她身上可清清白白,完全没有内命妇的名号。又已经被赶出了宫。她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直接迎上元茂的视线看过去。
元茂见她脸上慌乱全素散去,剩下的只是一片对平常相识人的淡然。脸上都浮上一片空白。
“陛下怎么来了”
她含笑道,方才的慌乱完全消失的干干净净,半点也没有了。
元茂眼神晦涩的看她,当他看到同样已经从马背上下来的长乐王,他脸上的愠怒刹那间褪的干干净净,换上了笑,“阿叔怎么也在这”
白悦悦见他几乎是顷刻间就完全换了一张面貌,速度之快,连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长乐王从头至尾没有半点慌乱,他见到元茂,浅笑道,“我带她去办些事。”
元茂面上笑容更甚,“不知办的什么事,竟然让阿叔亲自来”
长乐王笑道,“那的确算得上是一件大事,她族姐再过不久就要行昏礼嫁人了。她们姊妹情深,照着道理,应该在成婚前两人好好见上一面。但她现在在家庙里,难免有许多不便。所以就接她过去。”
长乐王说着看了白悦悦一眼。
她如今像个半大的小子,一身的男装,但到底是个少女,夏日里少年穿着的窄袖袍服,也还是勾出了些许曼妙的曲线。和少年郎完全的区别开来。
元茂听后,笑了笑,“阿叔亲自过来,倒也用心了。”
长乐王颔首,“原本就应该的。”
元茂挑了挑眉,看向他。
长乐王没有直视君面,只是微微低首,即使如此,依然是那副坦荡且磊落的样子。
元茂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长乐王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
元茂眼底里原本藏匿起来的锐利,在看到白悦悦肩膀上的那只手掌展露无遗。
“阿叔这是要做什么”元茂眼神锐利,但面上依然带笑。
白悦悦夹在中间,感觉自个整个人被这俩,一人摁住一半,差点没对半分了。
“不要吓着她。”长乐王道,“这是在宫外。”
元茂眼眸动了动,看向白悦悦。
似乎在等她自己开口挣脱长乐王,而选择他。
然而白悦悦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也重了些。
白悦悦脸上几乎要裂开。她脸上带的笑已经僵了,夹在里头他,左右为难,也左右不是人。
选谁都会得罪另外一个,元茂是皇帝,她也不好当着长乐王的面,把他的脸面全给下完了。
“天热,要不然一起到屋子里喝杯茶吧。我最近和宋国来的人学了如何煮茶。要不试试”
她感觉加在身上的力道各自加大,并且感觉她要是再不说话,这俩如何不好说。
“陛下”长乐王笑问。
元茂道了一声好,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长乐王放在白悦悦肩膀的手,又看了白悦悦一眼。
白悦悦见状在心里啊啊啊啊的尖叫,她都已经给他们俩台阶下了,怎么还一边一个不放。
“我这样不好在前面带路。”白悦悦不好得罪元茂。
她玩游戏肆无忌惮,宫里有时候也顶撞他。但她一直很明白里头的分寸,绝对不会在人前就让元茂没了脸面。
长乐王见状,先放开手。元茂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白悦悦故意轻轻的嘶了一声,从牙齿缝里往里倒吸气。
他恨不得碾碎了她,完全融入他。但听到她那声痛呼。到底是松开手了。
元茂松手松的艰难,他抬目去看长乐王,长乐王头戴着帷帽,面前垂下的轻纱被他拨开,平静的轻轻垂首。一如他在朝堂的模样。
元茂极其欣赏他这幅姿态,此刻有极其痛恨他这模样。
白悦悦才觉得手腕上一松,马上走到前面带路。
家庙里的比丘尼见到她回来,身后还跟了两个男人,顿时脸上惊骇欲死。比见着厉鬼都还要可怕。
白悦悦打发比丘尼去把她那套茶器拿过来,请他们到了邻着自己居所的茶室。
但凡修行的,只要不是苦修,讲究点的,都有那么一间茶室。
此刻饮茶都是煮茶,茶饼也是宋国来的。从南朝运过来到了魏国,身价都要翻不少。
她对茶汤不甚在意,要不是夏天,喝些带点苦味的茶堂正好消夏,她根本就不会碰这个东西。
茶饼丢到茶碾里碾碎,然后小心倒到茶炉上正在烧的水里。
她垂首里,从领子里垂出一段颀长白皙的脖颈。她认真专注的盯着面前的茶汤。秀丽又纯净,纤浓得宜,美好到了极致。
元茂注视她,转而去看长乐王。
“阿叔在这里,朕实在是没有想到。”
元茂话语里蕴含隐隐的威压,从字句里溢出。
换了旁人,此刻已经满脸惶恐跪伏在地,但是长乐王只是垂眼,“臣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元茂压在凭几上骤然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
那股前生的暴怒又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包裹。比起前生的暴怒,他怒不可遏里夹杂这不可思议。
他始终想不通,白悦悦是怎么看上那两个男人的。
但现在这股暴怒却和前生并不完全一致,长乐王是个德才兼备的人,也有足够的本钱,让女人喜欢,付出真心。
她如果喜欢长乐王,倒是一切都理所当然。
元茂只觉得荒谬,明明前生两人不说针锋相对,也毫无瓜葛。今生就怎么变成这个局面长乐王也是个谨慎的人,前生被不孝子逼到了绝路,干脆去官称病不出。
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
元茂隐约觉得喉头有股瘙痒。
“她在外面,离家太远,生母有心,除了叫人多送一些东西过来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所以阿叔亲自来了”元茂言语里带着无尽的嘲讽。
“平常见阿叔勤劳公务,还有这样的空闲。”
长乐王面上淡淡,他笑着,“陛下不是也来了么”
那边他们两人的对话,白悦悦都听着。这俩针锋相对也是明明白白,当着面就说了。
说是针锋相对,是元茂话语不善,而长乐王只是笑笑。
元茂越发的心浮气躁,“阿叔知道她是谁么”
长乐王道了一句当然,“她是太后的侄女。上党王的女儿。”
元茂蹙眉,长乐王看似无意的加了一句话,“陛下,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元茂看过去,恰好和长乐王双眸对上。长乐王双眼和他有瞬间的对视,垂了下去。
这个时候白悦悦已经把茶汤给端过来了,她在煮茶的时候,就小心这边,生怕他们一不小心就打起来了。
见着两人之间越来越不对,她也不管茶是不是煮的恰到好处,一块给端了过来。
元茂低头看了一眼茶汤,煮茶的茶饼是新茶,煮出来带着浓厚的草木清新。
“朕记得你在太华殿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元茂唇角牵出一抹笑来,“你不肯学书道,要你学书道你便撒娇不肯。但是对吃喝上面,你就相当喜欢了。”
他含笑把话语一句句道出来,如愿看到了面前长乐王脸上的僵硬。
都是朝堂上来往的人,多少练就了点喜怒皆不形于色的本事。然而这次他终于在长乐王的脸上见到了不一样的神色。
这发现可谓是新奇,更是很好的取悦了他。
“陛下,那不能”
元茂不等白悦悦说完,他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她噤声。
“三娘想要不认,朕当时可都见过了。”
不认什么呀。白悦悦听得满心莫名其妙。她只是想说,这手根本就不是在宫里学的,是她随便煮的。
元茂眼角余光瞥见长乐王沉默不语,有了诡异的胜利快意。
这感觉稀奇的很,比前生他对付了难以对付的对手还要浓烈新鲜。
得意洋洋,元茂以往只听人说起过,也见过朝臣们得势的时候如何耻高气扬。没想到竟然有一日还会让他自己也亲身体会了一把。
果然妙不可言。也难怪那些朝臣宗室满脸的春色。
元茂持起茶盏一口饮下茶汤。茶汤入口的瞬间,先是草木的芬芳,然后紧跟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涩。
舌头上顿时像被石头擦过,涩味过后没有所谓的苦后回甘,而是更重的一层苦,那种苦味顺着舌面直冲天灵盖,一阵阵的几乎两眼发黑。
元茂自幼的教养,根本不允许他当着人面把嘴里的茶汤吐出来,于是一口全都呛在了喉咙里。
瞬时间,元茂呛的满脸通红。
长乐王越过面前的案几,扶住元茂。他一面拍着元茂的背,一面看了看案上的茶汤,抬首又去看白悦悦。
白悦悦干笑两声,“看来我在宫里确实没学到家。”
她说完,赶紧把桌上的两碗茶汤收回来,往茶壶里头一倒毁尸灭迹。
“的确是没学到家。”长乐王探明元茂没什么大碍,就是咳的厉害。他手掌上加重了点力气拍上元茂的背,好让呛在喉咙里的东西快些出来。他回头很是无奈的看她。
白悦悦脸上挤出点笑。
过了好会,嗓子眼里的那口苦茶才算是咳了出来,白悦悦见状把水递过去。
元茂要接的时候,手上迟疑了下。
他嘶哑问,“这是你调出来的茶”
白悦悦连连摇头,“不是,就只是煮开了水。”
元茂这才接了过来,他看了一下,再三确定不是茶汤之后,才喝了下去。水把嘴里的苦味冲淡。
连续了两三碗,才算是把嘴里的那股苦涩味才算是冲干净。
长乐王在一旁把他手里的青瓷茶盏给接过去。
元茂见到长乐王脸上并没有任何异样,即使如此,他心底生出了些许恼怒。还不仅仅是恼怒,更有无尽的委屈。
他自视甚高,鲜有人能入他的眼,哪怕是情敌也是一样。前世她的那两个男人,与其说是情敌,在他看来不过是两个不知死活也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罢了。
长乐王他之前看重,如今成了这样,自然而然成了情敌。难得心里存了几分与之计较出个高低强弱的念头。
元茂想要在身份之外,与长乐王一较高下。谁知道在节骨眼上,竟然当着长乐王的面出了这样的事。
他看向白悦悦,白悦悦被元茂看得差点当场拔腿就逃。
“我还是学艺不精。陛下见谅。”
白悦悦承认的干净利落。
“茶是好茶。”元茂说话的声音里还有些许嘶哑,“怎么成了那样。”
他紧紧盯着白悦悦,“三娘怎么做的”
还能是怎么做的,当然就是茶水煮开直接把茶饼往里头一倒,煮开就行。至于用量随心所欲。
元茂听白悦悦说完,沉入诡异的沉默里。他不说话,但眼还在她的身上。
白悦悦下意识的看向长乐王,元茂见到她瞥见长乐王,心下委屈更甚,夹带着嫉妒。
“阿叔能让我和三娘说会话么”元茂看向长乐王。
元茂几乎是耗尽了自己所有才勉强维持自己的仪态,不至于怒火倾泄而出歇斯底里。
长乐王皱眉,“陛下身体欠安,还是多多歇息。待会臣亲自送陛下回宫。”
元茂看他笑容有些奇怪,“阿叔放心,朕不会把她怎么样。”
“臣担心的是陛下的身体。”长乐王握紧他的手腕,就要扶着他站起来离开。
元茂一把扶住他的手,“一碗茶而已,朕不至于如此。”
他看向白悦悦,“请阿叔在外面稍作等待。”
元茂看了一眼长乐王。
话说到这个地步,长乐王没有任何理由可说,他看了一眼门外,起身到了外面。
等长乐王去了门外后,茶室内就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几乎都能听到两人的呼吸。
元茂去看她,她身着男装,越发纤细妙曼,眉目间怯怯的,我见犹怜。
“过来。”他轻声道。
白悦悦迟疑了下,还是没动。
元茂见状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温柔,连着嗓音里都有了诱哄的意味,“你到我这里来,我只想好好看看你。不用怕我。再说了,长乐王就在门外,内里的动静都瞒不过他。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你还怕什么呢”
他原本长相就好看,裹挟在俊美外皮下的那股锋利也被他温柔的语调,给柔化成了涓涓春水。
“来,到我这里来。”他轻轻的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少女很疑惑的看他,见到他那温良的表象。刚想要动身,但又坐了回来。
她像是嗅到了什么危险气息的小兽,哪怕迷迷糊糊,但是却极其警惕,半点危险都不想要有。
“陛下有话,就这样说吧。”
白悦悦轻声道,“还有陛下要不要吃点饴糖,去一去嘴里的苦味”
“你过来吧。”元茂不管她那些打岔,“到朕的身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821:11:472022040921:0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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