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第34章
白悦悦被人传召去了长信宫,她进宫几次,除却头一次让太后亲自过目之外,其他的连太后的面都没有见过。
太后家的侄女太多,太后也不可能个个去顾及,最看上那么一眼,就算是过去了。她再被送来的时候,直接叫人带到太华殿,连太后过目的功夫都省了。白悦悦以为这次怕是她直接在太华殿呆下去,什么时候元茂病好了,什么时候再让她回去。
谁知道太后竟然宣召她了。
符桃儿走在前面,给身后的少女带路。
她为人机灵,做事又细心,善于奉承上峰,再加上有冯育的那一层关系,很快就在太后身边崭露头角,成了一个稍稍有点颜面的女官。
符桃儿今日特意领了来太华殿宣召的差事,她今日去太华殿召人的时候,正好见到天子拿着纸笔细心的教白三娘写字。
天子御体有恙,朝会也取消了,所有的政事一股脑的全都推给太后。符桃儿原本以为天子这次病的不轻,谁知道她到太华殿一看,竟然看到天子持笔亲自教白三娘写字。虽然看着脸上还是有点病容,但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双目更是奕奕有神。
天子病倒之初,她曾经陪着太后过来探望。那时候天子用的汤药多,各类滋补的药汤更是和流水一样的送来,但是天子看着就是显得有几分躁郁不安。随时可能发作起来。
有这位白三娘陪着,天子身上的那股躁郁也没有了。
符桃儿暗暗吃惊这位白三娘的本事,她借着提醒脚下的功夫回头去打量她。
白三娘生的花容月貌,眉眼精致身形苗条,尤其是一双眉眼春花秋月似的,姿容靓丽妩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过只是论长相姿容,符桃儿不觉得自己比这位白三娘差上多少。只不过两人各有春秋,并不是一种类型的罢了。
除却出身,她也不比她差上什么。
白三娘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对她的提醒也只是嗯嗯了两声,既没有因为她是长信宫女官特意亲近,也没有任何贵女常有的倨傲。
冷冷淡淡,就像是对着一般的陌生人。
如果是这种的话,那倒也好应付。
符桃儿在心里将白悦悦评价完毕,正好到了长信宫。
“三娘子请。”符桃儿侧身过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悦悦点头,直接进门去。
进去的时候,太后正在和个年轻朝臣说笑。朝臣是中书侍郎李约,生的修长清俊,再加上出身士族,浑身上下的清贵更是非平常人能比。看着是真赏心悦目。
白悦悦一进去,就见到太后伸手拉着李约的手笑着说话。她心里一个咯噔,马上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太后二十出头就守寡,再加上国风奔放,宫廷里自然少不了关于太后的那点传闻。只不过太后对那些身份卑微的男宠没兴趣,喜欢出身士族的清贵男人。
这就很让人羡慕了。
白悦悦满心羡慕的准备躲一躲。
太后看见倒也没有半分避嫌的念头,直接叫住她。
见白悦悦略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李约,她笑了笑,“李侍郎不是外人,就坐下来说罢。”
李约笑笑,点了点头。
白悦悦坐到了坐床上。
“我今日叫你来,也是为了天子的事。”太后叹了口气,“天子如今生病了,所有的事全都落到了我的身上。”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太后说着看向白悦悦,“他是我亲自看大的,这么多年下来,除去他那些亲弟弟之外,也没见过他对哪个人上心过。”
她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遍白悦悦,在深宫多年,什么样的貌美女子没有见过,但她用最挑剔的目光去看,也挑不出白悦悦容貌上的毛病。
白悦悦垂首听着,又听太后道,“陛下既然想要留下你,那么你就好好照顾他。”
白悦悦心里一跳,抬起头就想要说不是,对上太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原本高涨的勇气一下泄了个精光。
她不敢说她要出宫回家了,低头老老实实听着。
“陛下年轻,有时候我又诸事在身,也腾不出空来照顾他。有些人蛰伏在他身旁离间我们母子,你是我的侄女,算起来也是他的表妹。我不在,你就要替我好好护住他。”
白悦悦恭恭敬敬的站着,心里各种抓狂。
十几岁的人了,只要有心,跑到一个地方躲起来,她都找不到。还让她去照顾那么大的一个人
“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要告知于我。”
白悦悦抬头,正好见到太后盯着她。
“我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那眼神看似慈祥,实则锐利,白悦悦垂眼避开那双眼睛,“是。”
太后听到白悦悦这么回答,面上笑意多了几分,“虽然我到你长大才叫你进宫给我看看,但是姑母心里一直念着你。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记挂着她在郊外自生自灭么
白悦悦差点没笑出声。
她好歹是憋住了没笑,照着在家里学的那样,恭恭敬敬的低头敛袖。
太后和她说了几句话,话语里略带出点疲惫,整个人也靠在身后隐囊上。
白悦悦见状极有眼色的告退。
等白悦悦告退出了内殿,她看向李约,“我这个侄女如何”
世家子们自小被家族精心养着,只要不是太愚钝,基本上的识人本领还是有的。
李约和太后亲昵的坐在一块,“看那位女郎,暂时也看不出什么,识人一看其眸光是否闪躲,神色是否慌张。接下来再和人说上几句,若是可以,下上一盘棋。如此这般,为人如何大致也能大差不差了。”
而人站在那里,眼神垂着,他看不出那少女脸上有什么惶恐。感觉胆子倒是挺大,虽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太后的那些叮嘱有没有听进去不好说。
也不是太后想要的,乖巧听话的模样。
不过这话李约是不会说的,他和太后有私情,心下多少是存着想通过和太后的这点私情,在朝堂上能伸张自己的政见主张,不打算牵扯进白家自己的那堆事里。
“不过的确也是个佳人。”李约说起这个,满心的心服口服。
士族们出美男子,对于美人眼光更是挑剔。李约自己就是士族里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对美人二字更是要求极高,他都这么说了,可见他的
确服气于白三娘的姿色。
太后一眼睨来,李约笑了,“自然论风姿绰约,还是太后。”
他相貌好,说起这个也是坦坦荡荡,不带半点隐瞒猥琐。太后也不生气,只是亲昵的在他手上敲了下。
白悦悦从长信宫回到太华殿的时候,元茂已经不在内殿了,叫人抬了小辇到了室外,另外让黄门把案几等物全都搬上来。
“回来了”元茂抬头问。
白悦悦点头,“陛下怎么不在殿内休息”
元茂摇摇头,“今日阳光不错,出来走走。在内殿总觉得有些冷。不如外面阳气充足,而且看东西也轻松些。”
元茂等了下,见到她站在那儿没动静,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吧。”
皇帝坐的那张坐床,和卧榻没有任何区别,可供好几人同时坐在上面。
她坐过去,元茂打量她的神色,就见到她看了一圈周围的人。
元茂开口,“你们都退下。”
侍立在周围的宫人黄门垂首退下。
“你有话和我说”元茂问。
白悦悦张了张口,“皇太后要我监视你来着。”
元茂一挑眉,白悦悦干脆就把从皇太后那里听到的,大致说给了元茂听。
皇太后迟早要死的,到时候掌大旗的人是元茂。
太后再如何威风凛凛,她一死,形势就大变了。但是她还要生活呢,不能得罪元茂得罪的太狠。
“你这傻姑娘把这话告诉我,不怕得罪太后么”
元茂笑道,抬手点了点她额头,“太后要是知道你把这话告诉我,可饶不了你。”
饶不了也好过真的去给人当枪使的好。
白悦悦捂住被他戳过的地方,元茂用的力道不大,在额头上飞快的弹了下。痛是不痛的,只是稍微有点红。
“那也没办法,这事我哪里能做。何况我以前被阿爷放在别庄上,就算再差也比不过那个了。”
白悦悦懒得头疼这个事,干脆全数告诉了元茂,叫他自己去头疼。
元茂正要说什么,中常侍过来,说是太后身边的人过来给白悦悦送赏赐。
太后送赏赐过来,是要她亲自去谢恩的。元茂让人进来,只见到符桃儿手里捧着一盘鲜桃,身后跟着俩宫人,盈盈过来。
已经到了夏日,宫里的人也全都换上了轻薄的夏装。符桃儿腰间的宫绦将腰肢勒得紧紧的,胸脯束高,一眼看上去倒是很有那么点意思。
元茂见识过的手段很多,有些哪怕没有言明,他也一眼能看出其下的用意。
符桃儿那一家子,在动乱里被杀了个精光。真正的断子绝孙,她的叔父还有那些兄弟,更是被当做畜生直接拖出去斩首。
其余女眷也没有逃过被清算,一家哪怕连一个人都没有留下。
作恶多端,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
前生这家子死的太惨烈,也太干净,到他重来一次,连这家人的晦气都不想找。符桃儿丢到一旁,在宫廷里自生自灭,那家子在乡野里过完一生。
但符桃儿的上进倒是出乎他的预料。
那边白悦悦跪着把鲜桃接了,等到行礼完站起来,符桃儿给两位行礼之后就离
开了。
从头到尾,那位少年天子只是神色淡淡,没有任何表示。
符桃儿掉头离开,也没有见到他有任何反应。
符桃儿不免有些着急,女子的青春是有限的,最好的时光就那么一点。再不抓紧,那就惨了。
白悦悦拿了一个鲜桃,咬了一口,立即脸上皱了起来。
“都还没软呢。”
元茂在一旁见着就笑,“太后赏赐只是让你铭记恩典,你怎么真的拿来吃了。”
白悦悦看了一眼手里的桃子,“要是不能拿来吃,那还有什么意思”
元茂听了就笑,“这时候还没到完全熟的时候。到那时候,你想要吃多少就吃多少。”
白悦悦看他一眼,“陛下,方才那个女官好像对陛下有意思。陛下不看看”
元茂脸上的笑容微凝,“这宫里和她一样的女人很多,要是朕个个都去顾及,恐怕一日到晚也不忙别的了。”
“更何况朕还病着呢,养病都来不及,怎么会想那些东西”
他说完,再也不想提这件事。他把一张自己写好的黄麻纸给她递过去。
元茂的字看上去秀丽,但字骨撇捺间透着一股钢刀似的尖锐和锋利。
“来,照着朕的字来写。”
白悦悦拿起笔,随意画了两下,元茂在一旁看着也不生气。
“陛下骗人,明明说不勉强我学的。”
元茂笑着解释,“朕没有骗你,朕的的确确没有让你学书道。只是让你多写两个字而已。”
他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开始不成并不会让他就此罢手,反而蛰伏起来,等下次的机会。若是被他抓住了机遇,那么想要他就此罢手,那简直不太可能。
元茂见着白悦悦故意把字写的歪歪扭扭,元茂见状只是一笑,并不生气。
他抬手过去,元茂生的长手长脚,轻易的就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弹了一下。
“这是让你修身养性的,朕早年脾气比你都还要急躁。后来太傅就让朕学书道,这里头勾撇之间都极其需要耐心,只要急躁,就成不了一个字。”
白悦悦持笔开口,“我性情可不急躁,”
她看向元茂,“陛下说是不是。”
元茂手臂压在凭几上,听到这话点头,顺着她的话就下去了,“是。”
白悦悦喜上眉梢,“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学这个了。”
“但是你还是要更进一步好些,也是给你寻些事做。”元茂见她挑了挑眉,“其实这点小事,不至于触怒朕,更不至于让朕为了这个就把你给赶出宫去。”
白悦悦被他点明了自己藏着的用意,干脆把笔往旁一放。
“既然陛下都坦白说明了,那我就不学了。”
她不肯好好坐,手臂撑在凭几上,一副死活不听的模样。脸上全是桀骜。
正说着,中常侍把药端了上来。
元茂见状蹙眉,也不知道是哪个医官开的药,明明仅仅是润喉止咳,药端上来却有黄连的架势。就算往里头加蜂蜜,那苦味也是翻山倒海,完全压不住。
中常侍看了一眼白悦悦,“三娘子。”
元茂要喝的汤药,现如今几乎全都要经过她的手
。一开始白悦悦嫌弃麻烦,除却开始的时候不得不哄着元茂喝药,接下来几次都不太乐意,毕竟伺候人的确不是什么轻松事。不过她很快发现元茂不太喜欢喝苦汤,她很开心的就把这个活计给包圆了下来。
汤药冒着一股热气,蒸腾上来的热气里都是一股浓厚的苦味。
她满怀希望的给捧到他面前,持起食匕喂给他。
元茂闻着那股苦味一如既往的蹙眉,对着她喂过来的药想要躲避。
“陛下这可不行,吃了药病能好的更快。”
元茂略有些迟疑,可是她的手已经伸过来了。
元茂的眉都皱了起来。好看的人不管笑嗔都赏心悦目,哪怕是被苦得整张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也没见的他美色有任何的损伤。
他的肌肤在外面充足的光亮下越发的白。
只是双眉因为苦涩而忍不住皱起来,越发的让她心喜。
她故意每次喂进去的药汤都少了些,好多来几次。等到一碗药喝完,白悦悦打算撒手走人,见到元茂直直看着她。
这个时候宫人过来,把早已经准备好的糖送来。
喝药完的糖,全都是由她送过去,这次也是一样。
饴糖落到嘴里,将嘴里的那股苦涩味冲开。
“过两日,让你生母还有弟弟入宫来看看你。”
元茂把饴糖压在舌下道。
白悦悦略有些惊讶的看过去,“让我生母和弟弟进来”
元茂点头,“你在宫里已经住了一段时日,也怕你在宫里思念他们。”
白悦悦抓住广袖袖口,过了好会应了一个是。
过了两日,罗氏领着恒郎入宫。
罗氏的身份卑微,没有天子的命令,连宫门都摸不到。恒郎年纪还小,身上也还没有半个官职。
白悦悦坐在宫室,听到外面黄门拍了下手掌,就知道罗氏母子来了。
罗氏领着儿子从殿门进来,望见白悦悦。
白悦悦走的急,宫里来的黄门也不让她换衣裳,直接就给带到宫里去了,但是今日看遍身绮罗,头上金钿步摇,看着就珠光宝气。
“三娘。”罗氏进宫稍微有些气短,见到女儿,那份气短又化作了欣喜。“三娘在宫里看着还不错。”
白悦悦点头,罗氏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你被接到宫里之后,一直没有消息,我们都快要急死了。托长乐王去打听点消息,偏生也是知道的不太清楚。”
白悦悦听到长乐王的名号,眼睛一转,“阿姨见过他了”
罗氏说没有,“都是请隔壁的大娘子帮忙的。大娘子为人和善,出手相助。”
罗氏上下打量白悦悦,“三娘,你告诉阿姨,你如今是如何打算的”
“大王那边,你是要怎么办”
白悦悦此刻头疼,她原本以为宫再如何也呆不长,元茂之前也看着对她没什么兴致的样子,瞧着和她好好说一句话,他能原地升天。原以为是两看相厌,谁知道不过是一场病,元茂就像是换了个人。
现如今看着他把罗氏和恒郎叫进宫来看她,恐怕一时半会的,绝对不会让她走了。
“他怎么了”白悦悦看过去。
“大娘
子说,宫里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罗氏小心的觑她的脸色,“说陛下和你日夜都在一起,和夫妻没什么区别。”
白悦悦倒吸一口凉气,这话某种程度上也是没错。
元茂生病,她在旁边照顾,到了入夜才到福德殿去。等到第二日再过来,如此反复。
她一把捂住脸,好久都没有说话。
“三娘你这”罗氏善于揣测人心,看到白悦悦捂住脸,哪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这要怎么办,既然大娘子知道了,那么大王肯定也知道了。三娘要和大王断了么”
白悦悦放下手,“我没有”
她看了看殿内,殿内的宫人离内殿远远的,“他也听到了”
“大娘子知道了,高阳王肯定知道。他们都是族兄弟,一人知道,那么其他人也听到了。”罗氏叹气,她看了一眼白悦悦,“三娘是不想和大王断了”
“我是被逼的。”白悦悦压低了声量,她让恒郎出去玩,和罗氏坐在一块,“阿姨你让大姐姐告诉他,我真的不是我自己愿意呆在宫里。”
“可是如今你在宫里。就算这话告诉大王,又有什么用。”
白悦悦在心里把元茂骂了个狗血淋头都不带重复的。
“陛下对你可好”罗氏见她脸色不好,也不再提起长乐王。
所有的布局被元茂的一场病给搅的乱七八糟,尤其看模样,元茂是不打算放她出宫去了。
她恨不得一头躺倒,蒙上被子睡个昏天暗地几日几夜。
“若是陛下对你好,大王那边算了也就算了。”罗氏在一旁道,“何况大王也未曾上门来和郎主说过求娶的事。既然如此,那就算不上谁对不起谁。”
“宗室里的婚事,就算过了纳吉悔婚的也有。”
“阿姨,我头疼。”
白悦悦抱着头道。
罗氏见状,一手将她抱过来,手指轻轻按在她太阳穴上。
正按了小会,在外面玩耍的恒郎跑进来,“陛下来了。”
罗氏换忙从坐床上起来,白悦悦坐起来。
罗氏第一次见到天子,天子是个肌肤白洁,眉眼俊长,且身材高大的少年郎。
她原本不敢直视天颜,跪伏在地。倒是天子含笑道,“还请起来吧。”
罗氏这才起身,飞快的暼了他一眼,和自己想象里的完全不同。是个清俊出众的人物。
“朕听说罗娘子来了。”天子的话语很客气,“所以过来看看。”
他又看白悦悦,她今日着时兴的南朝广袖襦裙。
南朝是汉人的地方,雅致清丽天下一绝。建邺的风尚也会渡过淮河吹到洛阳来。
原本清丽的衣裙到了她身上,却生出了另外的丽色。
她梳着未嫁女子里常见的双环髻,髻上一边一个金钿,手上着赤金跳脱。跳脱上镶嵌着从西域来的鲜红宝石,光是看一眼,艳丽又富贵。
“朕来的是时候么”
下刻罗氏就听到女儿道,“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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