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这最初逼近的哒哒马蹄音,  并非大支军马,不过只是二三十余驾罢了。

        这样少的人马,自是不是祁祯所率的大批金陵守军,  而是那慌忙逃窜出城的三皇子所带的心腹亲信。

        马蹄声愈加逼近,近到玲珑和秋水已能在马车内隐隐听到蹄音。

        玲珑听着那愈加逼近的马蹄声,攥着身旁秋水的手,想起方才城门处的场面,忧惧不已。声音带了些颤意,嘱咐外头的车夫道:“再走快些!”

        可寻常车驾的马车,如何及不得上一人单骑的快马。

        马车不过快了一里余,后头的马蹄音便赶了上来。

        玲珑所在的车马,  也落在了三皇子等人眼中。

        这时,一大波声势极大的兵马声也接着在三皇子等人后头传来。

        这样大的兵马声,三皇子身边随侍左右的人神色微慌,  其中一个亲信往身后望了望,又瞧了眼方才越过的马车。

        突然低声在三皇子身侧开口道:“殿下,  那驾马车,  或可一藏。咱们的人马一分两批,一批扮作殿下,继续按既定路线走,引祁祯的人马去追,另一批挟制了这马车中的人,  殿下可藏在马车中,我等便隐于暗处看护。”

        这人话落,  三皇子的视线,  便紧紧锁在了那正急急行着的马车上。

        也是,  寻常逃命,  都是快马,祁祯的人应当不会想到自己会在马车内。

        三皇子听着那愈加逼近的兵马声,当即应了声,吩咐手下人动作。

        马车内的玲珑听到马蹄声在侧,神色慌张,强压着惧意,没去撩开车帘子。只一手攥紧了秋水的手腕,一手握着手中匕首,靠在马车车壁上。

        她听不到外头人低声在三皇子耳畔说的话,却本能的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这预感刚生,车帘子便被人撩开了。外头的车夫被打晕,三皇子的人控制了马车,而那三皇子,则跳进了马车内。

        见陌生人闯入马车内,秋水第一时间便拦在了玲珑面前,急声喝道:“哪里来的歹徒!”

        玲珑则抵在马车车壁,将脸大半藏下。

        那三皇子瞧了眼秋水,低斥了声:“好生聒噪。”抬脚便将秋水踹倒一旁的车壁上,直将人踹晕了过去。

        原本抵在车壁边沿的玲珑,下意识抬手去接秋水。

        她手打着颤,强忍着惧意,一手将昏过去的秋水拽到身边,一手攥紧袖中藏着的匕首,做这番动作时,却始终垂着首,未曾开口。

        玲珑想着,这些人嚣张便嚣张,只要不伤她们主仆性命,便忍一忍扛过去。

        却未想到,那三皇子淡扫了玲珑和秋水一眼,吩咐道:“将这两个和外头的车夫都处理了,死人才不留麻烦。”话落,落座在车架内的软榻上。

        一句话,彻底断了玲珑息事宁人的心思。

        三皇子随身的人手中拎着兵刃,往玲珑这边走来。玲珑紧攥着手中的匕首,悄悄看着对面软榻上的人。

        这三皇子素来自负,瞧着秋水和玲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己一脚便能将人揣晕,哪里会将人放在眼里。

        他一落座便撩开了车帘子望马车后头的方向瞧去,想看看祁祯的人马追到何处了。

        也是这当口,给了玲珑动手的时机。

        玲珑眼瞧着他撩开了车帘子,目光也往马车外望去,攥紧了手中匕首,咬牙从受了这人吩咐要来取自己性命的那打手身侧扑了过去。

        三皇子的人还以为玲珑往外扑只是想躲开自己的刀刃,并未当回事,自顾自的回首想再去抓她,这一耽搁,不防她却握了把匕首,直直刺向了三皇子。

        “主子!小心!”那人忙冲三皇子喊道。

        玲珑握着的匕首刀刃直冲那三皇子脖颈处,她想着,若能将刀横在这人脖颈处,许是能借挟持他,换得活命。

        可三皇子身边的喊出声后,这三皇子闻声一惊,猛地回头,瞧见了匕首后,当即便抬手去挡。

        他档的及时,又因素来习武,比之玲珑,还是要力道大上许多的,徒手便挡住了匕首的刀刃。

        可玲珑拿的这把祁祯所赠的匕首,极为锋利,直直刺穿了三皇子的掌心。

        只是玲珑力道不够,被这一挡后,只是刺穿了那三皇子的掌心,没能如意挟制他,更没能伤及他性命。

        玲珑握着匕首,咬牙还欲再使劲儿下力。

        那三皇子掌心被人刺了个对穿,吃痛回神,见是伤了自己的是个瞧着弱极了的小娘子,顿觉受辱,将手从匕首上抽离,抬手便是一巴掌打在了玲珑脸侧。

        他这被刺得对穿的手掌,满是血色,打在玲珑脸上,落下个血污掌印。

        玲珑顾不得脸上生疼,趁着这当口便欲再刺一刀。

        三皇子的人见状,忙上前拽过了玲珑,扣着她手腕筋脉,逼得她乏力松开了匕首。

        匕首应声落下,三皇子视线向匕首望了过去。这一望,便瞧见了那匕首刀柄上的花纹刻字。

        祁祯赠与玲珑的这把匕首,原是他幼时于密林游猎,夺得皇子头名的彩头。三皇子幼时一心与祁祯相争,自是记得输给他的任何一物。

        这把匕首,便是他昔年,心心念念,却不可得之物。

        自是不曾忘记。

        只是没想到,这匕首,竟会落在一个女子手上。

        他攥着渗血的手掌,到玲珑跟前,逼问她道:“你是什么人?匕首是从哪得来的?”

        玲珑紧咬牙关,不曾回话,方才动手时挣散了的头发杂乱覆在她脸上,也遮去了她大半面容。

        三皇子的人听了主子问话,忙捆了玲珑双手,又抬手拨开了玲珑脸上的乱发。

        遮掩面容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了玲珑的脸来。

        三皇子并未见过玲珑,自然也不认得她,可他身边的人,却是在玲珑出南苑入东宫那日,于东宫门口处见过玲珑。

        沈家二姑娘的容色,见过一次,便不会忘。

        探子认出了玲珑后,忙出声禀道:“主子,这是宁安侯府的二姑娘,嫁入南苑那位。”

        三皇子神色不解,拧眉道:“既是祁祯的人,怎会在这个时候到了金陵城外?”

        玲珑被捆着,无法挣扎无法动作,只是咬唇低首,压着心头的骇意。

        那三皇子喃喃了句后,随即便想到了方才玲珑用的那把匕首。

        暂且不管这女人是如何在这个时候跑出金陵的,单祁祯能将那把匕首赠她,想来她也是受过祁祯宠爱的,既是受宠,即便是昔日受宠,或许也是个与祁祯交涉的砝码。

        三皇子垂眼看着眼前被捆着的人,笑得阴翳,开口道:“沈二姑娘,托祁祯的福,你眼下不用死了。”

        话落,捡起地上那匕首,将玲珑拽到跟前,将匕首,抵在了她脸上。

        “待会儿若是祁祯追上了,你可记得老实些,若是敢再动些幺蛾子,我便用这把匕首,划花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到时候,成了个丑八怪,祁祯可未必肯再要你。”说着还将那匕首在玲珑脸上拍了下。

        玲珑咬牙忍耐,闭眸不语。

        三皇子瞧她这副模样,嗤笑了声,接着又道:“不过你放心,无论他祁祯追不追得上我,我都会送你回去跟他团聚的。”

        玲珑听了这话,下意识抬了眼眸。

        那三皇子瞧着她的眼睛,话音阴寒道:“若是他追上了,或许我便能用你做个交换,若是他追不上,待我到了安全地界,便将你的尸体送回京城给他。”

        一番话瘆人至极。

        玲珑听着耳畔的威胁,心中怕极了。

        她强压着心中弥漫的恐惧,撑着不曾哭出来,只暗暗将手背在车壁上,在这些人没留意的角落里,悄悄磨着那捆了自己的布帛。

        另一边,祁祯打马追来,隔着不远的距离,瞧见了玲珑所在的马车。

        紧跟在他身后的郑经宴也望见了这驾马车,面带疑惑同祁祯道了句:“咦,怎的又一驾马车,瞧着还和方才沈大姑娘那驾马车形制相仿。”

        同是在山庄由沈沁柳的人备下的两驾马车,自然是形制一般。

        祁祯也瞧出这马车与沈沁柳那驾形制相仿,他抿唇未语,眸色却猛地一亮,将手中鞭子攥得愈发的紧,加快速度去追那驾马车。

        本就不远的距离,也愈发的近。

        往马车那处追去时,祁祯也察觉到了暗处的动静。

        这处马车周围的暗处,藏了人。

        他侧眸扫了眼四野,在即将追上那驾马车时,回首同紧跟着身后的郑经宴道:“盯紧了暗处,这附近藏了人。”

        话音刚落,勒马停驻,抬手一鞭子抽在了那马车的车帘子上。

        一鞭下去,车帘被抽落,祁祯所率的兵马也逼停了这马车。

        马车内的玲珑下意识抬眸往车帘子外望去,与此同时,祁祯的视线也落入马车内。

        此时的马车上,三皇子正握着祁祯昔日赠与玲珑的匕首,将那匕首的刀刃直直抵在玲珑脸上。

        玲珑瞧着马车外手握长鞭拦下马车的祁祯,眸色怔怔,心头一时喜忧参半。

        喜的是,祁祯来了,忧的,也是祁祯来了。

        马车内的玲珑,此刻形容狼狈至极,祁祯一垂眼便瞧见那往日里,在他跟前或张牙舞爪或柔柔怯怯的小姑娘,眼下正发髻散乱,一脸血污被捆住手脚扔在马车边沿的车壁上。

        散乱发丝下,那素来软嫩的脸蛋上,掌印格外刺眼。

        祁祯不过瞧了一眼,便恨不得当即要了伤她那人的性命。

        沈玲珑素来娇气,祁祯知晓她养的娇,便是当日受了她一耳光,气怒至极,也不曾动过她分毫。

        他都不曾舍得动过半分的人,哪里容得下旁人欺辱。

        祁祯攥紧了马鞭,逼着自己将视线从玲珑身上移开,落在那将匕首抵在她脸上的人身上。

        果然是三皇子。

        玲珑身侧的三皇子迎上祁祯的视线,眼中弥漫疯狂。

        他话音带笑,笑意中暗含讥讽道:“太子殿下认得这女人吧?宁安侯府的二姑娘,也是伴你在南苑三年的女人,只是不知这女人是怎的三更半夜到了这金陵城外荒郊野岭的地界。”

        瞧着方才祁祯看这沈二姑娘的眼神,他方才想不通的事,眼下却也想通了。

        祁祯的眼神,可不是心中没这女人的样子,自然也不可能舍得深夜将这女人逐出金陵,还是在时局这样危险的时候。

        方才刚见这沈二姑娘时,她瞧着也不像是遭过罪的模样,想来也不是被人绑出金陵城的。

        既不是祁祯逐人,也不是歹徒绑人,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女人趁乱从东宫逃了。

        为什么逃呢?怕是不甘心在祁祯身边。

        三皇子想通了这茬,再同祁祯提及沈玲珑夜半出城,自是语带冷讽。向来威势极重的太子,竟连自己后院的女人都辖制不住。

        他这番话,倒着实刺了祁祯心坎。

        祁祯忆起玲珑给自己下毒的手段,也想起她狠狠刺了自己手掌三刀时的模样,便觉掌心又隐隐生疼。

        他紧攥着手中长鞭,试图盖过那痛意,瞧着那三皇子握着匕首抵在玲珑脸上的动作,抿唇压抑情绪。

        压下心头汹涌的情绪,眸光溢出冷意,口中道:“你母妃不思护主,反害了父皇龙体,又意图下毒谋害父皇,孤已着扬州知府将其拿下。至于你,动兵作乱,纵容手下部将屠杀金陵城守卫,意图反上,也是该诛之罪,趁早回头,孤可留你全尸。”

        “全尸?”三皇子昂首大笑,满是嘲意的看向祁祯,接着道:“你当年谋反之事,可是证据确凿,当年谁知那是冤案,朝野上下不是没有让父皇赐死你的,可父皇不也是保下了你吗?咱们的父皇,可是最重子嗣血亲的主,祁祯,我告诉你,便是父皇醒了,至多会将我幽禁,绝不会让你杀了我。你敢杀我,父皇必会追究。”

        祁涟这话,说的倒是不假。

        可惜,祁祯不会等到皇帝醒了动手。

        “祁涟,你等不到父皇醒了。”祁祯的话音冷寒,瞧着玲珑脸上的血污掌印,铁了心要三皇子祁涟的命。

        三皇子瞧着祁祯神色,愈发攥紧了抵在玲珑脸上的匕首,借玲珑威胁祁祯道:“祁祯,你杀了我,我便让这女人陪我一道去死,这沈二姑娘,好歹是在南苑陪你熬过苦日子的人,你舍得让她,同我共赴阴曹?”

        这番话入耳,祁祯瞳孔微缩。

        他抿唇望了眼玲珑,倒是硬气,都要死了,也不曾开口求他出手救她。

        祁祯心头苦笑,重又将视线落在祁涟手上,他看着祁涟将匕首抵在玲珑脸上的力道渐重,也愈加攥紧了手中长鞭。

        低眸冷笑,抬眸时眸光泛寒,话音淡漠回道:“逃姬而已,你要杀便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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