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 97 章
可他呢?
他祁祯又是如何待她的呢?
前世身死也好, 轮回今生也罢,沈玲珑始终未曾得他真心善待。
曾经她以为,因为她不是他真正的结发妻子, 因为她不曾同他经受南苑困苦, 因为她没有同他相携度过人生低谷,所以才不得他信赖。
直到轮回今生, 沈玲珑才明白, 不是的。
所有她的以为的所谓缘由,都不是他的理由。
前世她的确不是他的结发妻子,也不算与他真正共过患难。
可今生呢?
今生的沈玲珑, 嫁他为妻, 伴他困苦, 数载凄楚,换回了什么呢?
换回他一句——“不堪为妻”……
原来无论前世亦或今生,祁祯眼里心里,从来不曾真正将她视作过妻子。
他要的妻子, 是名门贵女,是贤良淑德,是宽宏大方。
可这每一个他想要的妻子模样, 都不是沈玲珑啊。
沈玲珑生来不是名门贵女, 她长于山野乡间, 她生性霸道, 也容不得夫君另有喜爱。
两世的玲珑,都不曾长成祁祯想要的妻子模样。
两世的祁祯,也从未待玲珑有过确切的真心。
他自始至终, 不曾真心待她, 他从头到尾, 都在偏她。
前世今生少女情痴,沈玲珑扪心自问,不曾亏欠过祁祯分毫,她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了他。
可祁祯呢?祁祯他是如何待她的呢。
一次又一次的骗她,前世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他一次又一次哄骗她,他一次又一次辜负了她,他从来不曾善待她。
他打心底里,看不上出身低微的她,他始终认为她不堪为宗妇正妻,他两辈子都只将她视作捧于掌心的玩物妾室。
既是玩物妾室,是否捧于掌心,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他不曾平等看她,他从来瞧不起她。
那些所谓的疼爱娇纵,不过是用来哄骗她的假象罢了。
祁祯从始至终,两生两世,都在哄骗于她。
她对他而言究竟是什么啊?
沈玲珑自己也不明白。
是勉强算作喜爱的玩物,是摆着好看的物件,是个养来怡情的妾室?
祁祯大抵,就是如此看她的罢。
可他凭什么啊?
凭什么如此待她?
只是因为她喜欢他吗?
只是因为她生来卑贱吗?
……
夜幕渐渐落下,天光缓缓亮起。
内室床帐里,行行泪水自玲珑眼尾淌出。
被梦境困了整夜的玲珑,终于掀开了眼帘。
那眼婕之下的一双眸子,水意涟涟。
玲珑抬手拭去泪水,眸中尽是冰刺寒意。
她眸色冷淡起身,褪去这梦中又被一身冷汗尽湿的轻薄衣衫,缓步踏下床榻。
内室床榻对面,立着个铜镜。
玲珑远远望着铜镜,一步步走近。
直到清晰看到镜中那个满身痕迹的自己,方才停步。
她看着那满身痕迹的自己,心口钝钝的疼。
疼意在心口处蔓延,玲珑却始终不曾抬手触了触自己心口。
她只是如同自虐般,受着心口处的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眼不错。
看着看着,竟笑了起来。
那笑意讽刺凄凉,玲珑笑着笑着,泪水便重又淌出。
她抬手拭泪,一次又一次将淌出的泪水抹去,笑意却未曾停歇分毫。
沈玲珑笑,是笑自己愚不可及,笑自己两世为人,都为着一个不曾善待过自己的祁祯,受尽苦楚。
笑自己天真蠢笨,可笑至极。
明明旁人不曾如何真心待她,不过如同施舍猫狗玩物般给过她几分柔情,她便惦念终生,纵死难忘。
明明祁祯冷心冷情,最是负心,偏她一眼万年,枉付情深。
这一场情深,始于十三岁那年京城上元夜郎君救命之恩。
他曾救她一命,她在洛阳城下,已然还了。
那一日漫天血色,马蹄踏在身上,痛彻骨髓,她血泪皆已流尽,欠祁祯的,也该还尽了。
而今重活一世,沈玲珑不想再喜欢祁祯了。
喜欢太疼了,她不要了……
玲珑泪落如雨,笑容凄艳绝美。
外头候着的婢女刚好入内换置火炉,推门一入,便瞧见主子不着寸缕,立在铜镜前,哭红了眼的模样。
姑娘家身子满是痕迹,泪眼红艳,凄艳绝美,婢女抬眼望见,便觉心悸不已。
沈玲珑身上痕迹太重,婢女虽未经人事,却也看的真切,何况她长于市井本就也是知晓些房中事的,这样的痕迹,一看便知不是妥帖温柔的夫君会留下的。稍一深想便知,定是姑娘的夫君蛮横不知怜惜,才使得姑娘这般遭罪。
“主子……”婢女如此想着,开口唤玲珑时也唤的小心翼翼。
玲珑闻声侧眸,看向房门处。
就在此时,那做婢女的暗卫,也踏了进来。
暗卫同这婢女眼里的神色倒是一般无二,好在这暗卫倒是比婢女更快反应过来,当即便在衣架子上取了干爽衣袍给玲珑披上。
边为玲珑披衣口中边道:“清早天气还是寒些,夫人小心别被冻着了。”
夫人?玲珑眸光落在暗卫身上,记起这是从前在观月楼伺候过的人。
心道,真是奇怪。
祁祯的人,叫惯了她姑娘,而今竟也唤起了夫人。
若是在东宫,听的这声‘夫人’,玲珑定是欢喜极了,
可惜今时今日的玲珑,听的暗卫换她‘夫人’,却只觉刺耳。
她抬手系好衣袍的带子,状似随口般同这暗卫道:“姑娘慎言,宁安侯府的二姑娘,不曾正儿八经出嫁,担不起姑娘这声‘夫人’”
此言一出,暗卫惊惶跪地。
玲珑话说到这份上了,暗卫哪里还能不明白啊。
她清楚沈姑娘,这是记起从前了,反应过来后,赶忙惶恐跪拜,却也不敢多言。
暗卫神情惊惶不已,玲珑却是神色冷淡。
她抬手接过婢女捧着的暖炉,垂眼瞧着跪着的暗卫,启唇道:“你回去罢,告诉祁祯,让秋水从京城过来,我想她了。另外,转告祁祯,我不需要暗卫做婢女,他想让人盯着我,暗处里要安插多少人便安插多少人,我不会阻拦,只一点,不要让这些人出现在我眼前,我嫌碍眼。”
从前没有恢复记忆的沈玲珑,行事总会多顾忌些,暗卫也是摸出了失忆时的玲珑不愿同主子闹得过分,才能在诸事之上稳住玲珑。
可恢复了记忆的玲珑,却是不比从前,半点也没有从前的顾忌。
暗卫想,玲珑既是记得从前,自然也是怨着主子的,哪里还会顾忌主子,又怎会因不愿与主子闹得过分,而甘愿忍让。
如此想着,心中难免轻叹,继而再想到那日玲珑在小院血水里对着主子歇斯底里的崩溃模样,这暗卫叹道,怕是沈姑娘如今待主子,是恨不得撕破脸皮就此不见了。
既是有了这番揣度,她哪里敢多言惹事,只能垂首应下,想着当务之急是要先禀了主子再说。
而后暗卫恭敬告退,出去时叮嘱看护小院的其余暗卫,务必守好了玲珑,才急赶着去了军营。
而玲珑这边,那被留下的另一位婢女,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婢女听不大明白玲珑和方才那暗卫的话,不解问道:“主子,您刚说的祁祯,是谁呀?奴婢怎么从未听您提起过。”
玲珑落座在榻上,笼着衣衫的系带,回道:“是方才那人的主子。”
婢女闻言更是困惑的厉害,拧紧了眉头,挠着脑袋追问:“那位姐姐的主子?那位姐姐不是主子您的夫君安排过来伺候您的嘛,她的主子理该是您的夫君啊,可奴婢记的,您说过,您的夫君是姓李来着,不叫祁祯,是叫什么、叫什么来着啊……”
婢女边说边回想,一时也想不出确切姓名。
然而婢女话到此处,却让玲珑,想起了那人。
玲珑怔怔出神,唇畔颤动,喃喃了句——“李睦……”
李睦……
她猛地阖眼,掌心紧攥,眼前仿佛又看到洛阳城中那处小院里汹涌的血水,仿佛又看到那个一身刀剑重伤,倒在血泊里的郎君,看到那个撩起她的盖头,笑得眉眼灿灿的李睦。
是她害了他啊,是她认错了人,是她将李睦扯进了这场纠葛。
若不是她,若不是这场阴差阳错,他本该一生快意洒脱,做他的江湖侠客的,怎么会惹上祁祯,哪里会牵扯进她和祁祯的恩恩怨怨,哪里会经历这些。
玲珑满心愧悔,怪自己害苦了李睦。
她想起前世短暂相逢过的李睦,想起那个同她讲西北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少年郎君,想起那时李睦满身的意气风发;也想起今生伴她在云州数载的竹马少年,想起洛阳城中,笑眼温柔的郎君。
玲珑满心都是苦意,再掀开眼帘时,眸底的血丝愈加的重。
她压着心口的苦意痛悔,抬手将婢女唤到跟前,低声交代到:“你出去一趟,先去趟首饰铺子,给铺子里的伙计些金银,托他寻个镖局,让镖局的人去一趟洛阳,找一个开胭脂铺子的小娘子的夫君,那小娘子名叫林容,不久前才到了洛阳。记好了,若是有人问起,只说是替我出去买首饰的,切勿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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