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马车驶离金陵城门外, 玲珑看着远去的城门,放下了手中攥着的车帘子。
一旁的秋水看着主子神色,握紧了玲珑的手, 温声安抚道:“主子别怕,待咱们走远些, 想来局面便平和了, 回了云州, 京中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玲珑低眸未语, 抿唇思量。
京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怎的城门处,是如此的血腥。
不久前, 贵妃的人从扬州送来京城三皇子府上的信鸽飞入了三皇子府的书房。
信鸽携来的信笺上写明了皇帝遇刺重伤昏迷的境况,三皇子接到信鸽时,意识到皇帝遇刺,京中局势恐将生变。随即便将书房伺候的小倌儿屏退, 唤了一直在外候着的探子入内。
往日里, 三皇子和贵妃一派的大多安排, 皆是贵妃费心筹谋,三皇子本人, 实则着实有些像个扶不起的阿斗,总想着母妃受宠自会为他打算,自己便事事不肯上心。
可接到皇帝出事的消息后,他却难得警觉了起来。
外头候着的探子入内后,如实将东宫的情况说明,顺口也提了一句,三皇子妃的兄长, 今日去了东宫求见。
这三皇子原便知晓那皇子妃的婢女跑去了皇子妃娘家告状, 可他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想着, 一个仰仗贵妃扶持起家的小官之家,哪里有什么底气。也清楚知晓,三皇子妃的娘家人,若是将皇子妃之死捅出去,毁了三皇子夺储的那点子微弱希望,也便断了他们自个家中人的升迁之路。三皇子是清楚自己那软弱的皇子妃娘家父亲是如何贪官贪财的做派的,行事自然无所顾忌。
可他却没想到,那一家子庸碌之人中,竟真有个硬骨头。
皇子妃的兄长既敢去东宫求见,定然是要将皇子妃之死的真相捅给祁祯。
眼下皇帝遇刺昏死,这事自然不会上达天听,可一旦等到皇帝清醒过来,祁祯手里攥着人证,定是要上禀皇帝的,一旦皇帝知晓此事,即便不将三皇子整治的脱了一层皮,也决计不会再考虑选他做储君了。
本就渺茫的即位希望,怕是也会就此灰飞烟灭。
三皇子想到此处,听着下头探子的禀告,手中攥紧了那贵妃送来的密信。
他绝不能让皇帝知晓这事。
“祁祯可有接见皇子妃的哥哥?”三皇子问下首探子道。
探子闻言,忙据实回道:“不曾,皇子妃的兄长在东宫跪了好一阵,东宫守卫们皆以太子下令闭门谢客为由拦下了他,是宁安侯沈峦提了药送入东宫后出来时瞧见了他,随后宁安侯接了他所递的一封信,又将信送入了东宫。”
三皇子闻言,神色疑惑不解,那皇子妃的哥哥可是能坐实自己宠幸小倌儿逼杀皇子妃的人证,祁祯早在储位刚恢复之日便借自己后宅之事刺过自己,为将这事摆到明面上,不过是缺了证据,如今人证送到了他跟前,他怎么会不见呢?
不对劲,实在是不对劲。
除非是祁祯出了事,且状况严重到已然不能见人了,否则他决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扳倒自己的机会。
三皇子如此想着,又想起祁祯突然下令封城,和探子方才禀告的宁安侯提着药亲自去了东宫,转念还想起了皇后也极为罕见的在一日内去了两趟东宫。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祁祯和父皇都遇刺重伤意识不清了吗?”他话音低低,喃喃道。
若真是如此,那眼下,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皇帝与太子双双遇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趁乱翻盘的机会了。
三皇子以为祁祯大抵出事了,于是想要趁着祁祯出事,动兵杀入东宫和皇城。便急急唤了负责京城城门防卫的几位将领过来,将贵妃的密信告知了他们。
三皇子唤来的这批负责京城城门防卫的将领所统率的军队,平日大都驻扎在京城城门处不远,与驻扎在京郊山脚下的大批守军,并不是一对人马。
这些年,祁祯在朝中一力主战,极力主张加强京城防卫,一心扩军。
驻扎在京郊山脚下的大批守军,便是他这些年扩军所得的人马,由郑国公世子郑经宴统率。
而驻扎在金陵城门处不远的兵马,则是旧时原本负责京城防卫的人马。
因着祁祯一心扩军,且将扩军之后的兵马单独设军,不受驻扎在城门附近的军中将领的统辖,人马也比之旧时守军多了两倍有余。那批旧时守军的将领,被迫分权,自然对祁祯这个储君。
而祁祯,因着梦中之事,一直觉得这批旧的守军将领庸碌无能,若不是皇帝拦着,早便将这批人革职查办了。
祁祯扩军之初,惩治军中贪污时,便将这批人查了出来,他原便想将这批蛀虫革职抄家,可皇帝对祁祯行事,却心生顾忌,出手阻拦,故此祁祯才没有如愿将这批人革职抄家。
不过到底是抓了实证,查的证据确凿,纵使守皇帝掣肘,未曾将这批人彻底革职,却也都各降了三等,没了家产充作了扩军之后新军的军响。
有着这些旧事恩怨,这批驻扎在金陵城外的将领,同祁祯亲信的金陵城内的新扩的守军,一直是面和心不和,心中也早积了怨气。
祁祯被废时,这批人也没少和贵妃等人同流合污,暗地里给祁祯下黑手。
困于皇帝的掣肘,祁祯即便恢复了储位,也无法处置这批人,倒是让这些麻烦一直留到了现在。
今日的东宫的动作,各路人马,都已隐隐察觉不对。
东宫下令封城搜人,更是一连从宫中请了一大批太医过去,如此种种,他们也不难猜到太子大抵是遇刺了。
这些人暗地里,皆在猜测太子这回遇刺定是重伤,只是不知,究竟伤的有多重,还能不能活,眼下又是否还清醒着。
本就有这份猜疑,三皇子将他们请了来,又提及贵妃来信言说皇帝遇刺重伤昏迷之事,话里话外,还隐隐透出了些,皇帝这一回,大抵是醒不过来了的意思。
这些人从三皇子话中,猜出这意味,自然也是心中惶惶,生了旁的心思。
毕竟,若皇帝这回真驾崩西去,此时又正赶上祁祯出了事,往后的时局,怕是便要改写了。
从龙之功,哪个心有野望的臣子不想要。
加之这些武将,本就收过贵妃不少贿赂,又与祁祯素来不和,心知若是祁祯好生即位,自己定是头一波遭殃,这当口,自是个个都想搏一把,扶三皇子即位。
他们这念头,倒与三皇子的谋算,不谋而合。
夜半时分,几位金陵城门的卫将回了城门处,从城门的卫军中,抽了大批人马,趁着夜深人静,动兵前往东宫。
因着这批人并不能全然调动金陵城门附近驻扎的卫军,加之今夜负责把守金陵城门的也不是他们亲信一派,为了带兵入京,他们趁着夜色,在金陵城门处,杀了一批意欲拦下他们的守城军士。
玲珑和沈沁柳离京时瞧见那些死尸,便是这批人作的恶。
可惜,这些人的动作,还是晚了些。
他们动兵之时,祁祯的眼睛已然恢复了大半。若是三皇子他们的动作再早一些,赶在祁祯眼睛恢复前动作,即便不能保证夺了祁祯性命,或许却真能趁乱伤了盲着双目的祁祯。
三皇子只让京城城门的卫军带兵往东宫杀去,自己本人则带着一众心腹暗卫好生留守在皇子府,又让探子潜藏在东宫外,联络贵妃送入东宫的那几个宫女,让她们刺探东宫的消息,及时回禀。
这一番异动,并未瞒过祁祯。
他原就一直安排了探子在三皇子府,待从那前世梦中惊醒后,更是吩咐了探子盯紧了三皇子府,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上报。
自打那金陵卫军的将领深夜暗开了城门入三皇子府时,探子便察觉了不对,上禀了祁祯。
祁祯及时调了京郊山脚下的人马赶往东宫护卫,这一批人马,便是玲珑等人在山庄时知晓的那一批前往东宫的人马。
京郊山脚下的守军赶到的及时,将领头作乱的那几个将领斩杀在了东宫阶前。
祁祯也是在这时,从主院书房,踏出了东宫。
眼见他踏着叛乱之人的血水出了东宫,三皇子府的探子急急传信儿回去。
接到消息后,三皇子当即慌了手脚,唯恐祁祯转过头来,趁乱取了自己性命,便马不停蹄趁乱跑出了金陵城。
祁祯领兵出城,追的便是那作乱的三皇子。
城门处,祁祯领兵正欲出城,沈沁柳所在的马车,刚入金陵城门,直直撞到了他眼前。
夜半入城,这城门口还满是死尸,行踪诡异得紧。
祁祯扫了眼这驾马车,属将当即便上前拦下了马车。
属将动作极快,不待马车上的人反应过来,便撩开了车帘子。
属将手中握着火把,举在马车前。
火光映在了沈沁柳脸上,马车内的沈沁柳就这样出现在了祁祯眼前。
自打祁祯身陷谋逆案至今,他已有三年未曾见过自己这位少时的未婚妻。
可三年后乍然一见,祁祯却没有半点旁的心思,只是略扫了眼,心道,眼前的沈沁柳脸色格外病态,江太医说她命不久矣,全赖汤药吊命,怕是未有虚言。
祁祯身侧的郑经宴也看到了马车内的人,他眉心一拧,当即问道:“沈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马车内的沈沁柳,也顺着火把的光亮,望向了前头马上的一众人,郑经宴和祁祯的脸落入眼帘,沈沁柳攥紧了掌心,咬着牙关,脑子里急急转着,想着该如何答话是好。
倒是祁祯,瞧着沈沁柳的神色,抬眸望了眼城门外的方向,明白了什么。
他抿唇未语,猛然挥下马鞭,打马便越过了城门。
身后的郑经宴等人见状急急跟上,只来得及吩咐下属将沈沁柳好生送回宁安侯府。
城门外远处,玲珑所在的马车摇摇晃晃向前驶着。
全然不知身后的马蹄声正渐渐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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