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梦该醒了
8月底的牧城西南小镇，路边的决明花开遍整条街，鲜黄色的小蝴蝶在绿叶间相映成趣。
今天的夏美娟看起来心情格外明朗，一大早带着林芊语和季扶生出门买菜，她说：“秋天要来了，是个值得期待的日子。”
所以，他们决定今天过个节日，取了个名字叫做——迎秋。
把林芊语和季扶生称作搬运工，也毫不夸张。他们各自的手里拎着很多塑料袋子，勒得手腕红红的。
无论他们怎么哀求，夏美娟都会摆出一副大人的姿态：“谁让你们老是去跟小朋友打架，这是惩罚，别以为我不记得了，我很记仇的。”
作为大人的夏美娟，手里只拿着一根冰棍，偶尔像赶驴一样，喂他们两口，再鞭策一下。
三人走走停停，两个小孩已经拎不动了，只能哀求道：“不买了，这些够吃了。”
夏美娟嘿嘿一笑：“不够，今天是好日子，要多买一点。”
“妈妈，我们真的拎不动了。”林芊语将一大袋零食扛在肩膀上，弓着腰身唉声叹气。
“自己想办法，反正拎不回去今天谁都别想吃饭。”言毕，夏美娟又走到路边的一个菜摊子去了，她将冰棍递给了身后的林芊语，转头和摊贩子讲价。
季扶生走不动道了，放下了手里的袋子，里面大多都是骨头肉类，还有两罐饮料。他站在原地甩手休息，无奈地大口喘气，终于是明白了林芊语挨欺负人的性格像谁了。
转头的一瞬间，季扶生瞥见旁边的一间报亭，摆在最前面的新闻报纸头版大标题写着：四季集团悬赏千万寻长孙。
季扶生走上前，取出其中一份认真看了看，他只上过两年学，认识的字还不算多，大概能看懂其中的意思。
新闻的第一段落明确写明了四季集团原继承人夫妇二人已在半年前车祸去世，而他们唯一的儿子下落不明。
再往后的信息，更多的是介绍四季集团的经营问题，季扶生看得一知半解，他又把目光放在最底下的电话号码上。
“时语，你过来。”夏美娟站在摊位前大喊。
季扶生赶紧放下报纸，拎起地上的东西往她那边走去。夏美娟又买了很多东西，几乎是平日里两天的量。
连续好几天，夏美娟不再外出，每天就和季扶生、林芊语在一起，她像个大小孩，跟着他们出去玩，一人手里抓着一根棍子，顶着大太阳到处跑，完全没有大人的样子，她看起来也快乐了不少。
夏美娟的大人架子只在季扶生和林芊语两人争吵时才会表露出来，安静无事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像是好朋友，没有隔阂。
大约过了一周，季扶生半夜蓦然醒来，他看到卧室房门缝隙的光亮，旁边只有熟睡的林芊语，她一只手抱着玩偶，另外一只手抓着季扶生的手。
屋外传来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季扶生听着那阵让人心酸的难过，陷进了沉思。
自从看到那张报纸，他每天都在思考一件事，要不要回季家？
可是，他又很爱待在这里，这里有爱他的“妈妈”，也有爱欺负他又会保护他的“妹妹”，他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不止是寻人启事，还有新闻报道接二连三在播报季振礼高赏金找孙子的事情。但新闻中从未出现过季扶生的任何照片，季振礼只在荧幕前说：“如果你看到新闻，自己想办法回来。”
季扶生不太明白爷爷的用意，却又觉得这合乎常理，或许是害怕自己在这不太平的世道被绑架撕票，或是什么？
他的小脑袋瓜，还不太能理解大人的思维。
季扶生轻轻挣脱开林芊语的手，起床走出卧室。
当夏美娟见到他出现时，有些慌张地别过脸擦眼泪。他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似乎总会在半夜偷偷哭。
季扶生走了过去，帮她擦去泪水，然后一把将她搂住，他几次想要开口，却被低落的情绪哽在喉间。
一直陪伴到夏美娟的情绪有所好转，季扶生才鼓足勇气说：“阿姨，我想我该回家了。”
他不再叫她“妈妈”，这一叫唤，让夏美娟的神色变得极其慌张，像做错事的小孩躲避对方的直视。
“梦该醒了。”季扶生坐在她的旁边，双脚刚刚能踩到地面，他感觉自己长高了一些，他呢喃细语道，“你的，还有我的。”
刹那间，夏美娟捂住双眼，肩膀颤抖不已。
季扶生盯着今晚被夏美娟刷得干干净净的拖鞋，讲起自己的故事：“爸爸妈妈死了，叔叔跟姑姑不喜欢我，他们把我丢在山里，是妹妹带我出来的。爷爷在找我，他能保护我……”
他转头看了夏美娟一眼，继续说道：“我想，我该回家了。”
夏美娟的抽泣声越来越大，她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季扶生不知道她此时正在难过什么，是在伤心自己去世的丈夫，还是突然没了的小孩，还是迷惘未来……
又或是和他一样的执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
没有人知道。
她从不喜欢跟孩子们分享她的事情，一直将情绪隐蔽起来。
季扶生的双手摆在大腿上，紧紧交缠在一起：“我得回去，回去了才能变强大，以后才好来保护你们。”
夏美娟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在哭。
隔天一觉醒来，夏美娟的眼睛红红的。餐桌上，她问季扶生说：“你准备好了吗？”
季扶生点了点头。
“那就今天吧。”夏美娟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唇角勾出一抹宠爱的笑容，顺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帮他整理好发型。
“好。”季扶生挪开了眼睛，顿然有些悲伤。
林芊语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追问了好几次，见他们都不说，耍起了脾气：“你们有秘密瞒着我。”说完，她就走开了。
季扶生和夏美娟讲起了自己的计划：“我自己去警局就行，爷爷会来接我的。等我回去了，我再打电话来……”
他还没说完，夏美娟就打断了他：“回去了就不要回头看了，要往前走才行。”她看着季扶生，脸上挂着俏皮的笑，“你们家有钱吗？”
“算挺有钱的。”
夏美娟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
从昨晚开始，夏美娟没有主动刨根问底过，似乎有意不去知道季扶生的身世，就像她自己说的，某种意义上，她是个人贩子。
她只想为自己的私心减刑，当一个好心的阿姨，收养了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流浪小孩。
“如果你回去了，他们还对你不好，这里随时欢迎你，到时候，我想个办法把你领养了。”
“好。”
夏美娟说：“再玩一天吧，要分开也得好好告个别才行啊。”
“妈妈……”意识到自己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季扶生索性不改了，继续这样喊她。他说，“你跟妹妹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回去了可以让家人安排一下，就当是谢谢你们养了我这么久。”
“阿姨过去可是公职人员，你这样算是贿赂。”夏美娟的情绪去得很快，她站起了身，走向卧室，“换衣服，准备出门。”
林芊语在卧室里大声问道：“今天要去哪里？”
“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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