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朝之亡是亡于无钱还是亡于无兵?
历史上往往有很多相似的事。宋朝时,王安石想通过变法解决积贫积弱的问题。有人因此产生误解,以为宋朝的经济很落后。事实上,到了仁宗、神宗时代,宋朝经济已经很发达了,财富也已经非常多了。大家说宋朝积贫,其实指的是朝廷贫。
明朝也一样,自明太祖在废墟中建立明朝以后,通过百年的发展,明朝已进入一个多元化社会,农业在发展,手工业在进步,商业在繁荣,城市更在繁荣。当时不仅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还有被称为“花都”的扬州和被称为“仙都”的南京,这都是城市繁荣的表现。明太祖时期虽有海禁,但民间走私从来没有中断过。隆庆年间,月港开海,民间的海外贸易取得了合法地位。万历时期,澳门成了“雄镇”,海外贸易也更繁盛了。
但是,明朝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城市的繁荣、财富的积累,主要是民间的积累,而不是朝廷的富有。特别是禁海令一出,明朝就把海外贸易的财路给切断了,即使后来有月港开海,也无济于事。这里我要引用厦门大学林枫教授的一个研究成果:当时的月港通海进出口的贸易中,明朝政府能够收到的税大概连商人利润的百分之一都不到,至于澳门被葡萄牙占领,能收到的税就更少了,而且大量的贸易都是走私。明朝的禁海实际上主要禁的是朝廷,无法禁到民间,也禁不了大规模的走私贸易。大量的白银进入明朝,但它不是朝廷的,而是商人的。
所以,明朝社会在发展,财政却没钱,这是因为制度的缺陷。黄仁宇教授有本书,《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专门对相关问题进行了研究,取得了很好的成果,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明朝的税收制度是明太祖制定的。明太祖以农业立国,将农业税作为立国之本,所以明朝的税收主要是农业税。明太祖的时候,官方数据显示,天下土地是八百五十多万顷,但实际上真正的税田只有四百多万顷。一百年以后,能够收到税的数字反而进一步降低了,这是因为大户在不断隐瞒数字。
明朝初年有两种“册”:一种叫作“黄册”,就是赋役黄册,所谓“赋役之法定焉”;一种叫作“图册”,即鱼鳞图册,用来记录土地归属,因此“土田之讼质焉”。哪块土地是谁家的,通过鱼鳞图册可以辨别出来。
黄册十年登记一次,将人的户口、财产全部登记后,收税就可以靠黄册了。南京后湖(今玄武湖)有黄册库,专门收藏当时全国的黄册。黄册虽然在制度上是十年一造,但是越到后来越流于形式,越到后来越是抄前面的。
各位读者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大明会典》(弘治年间书成,万历年间重修),其中人口是用户数翻五倍来计算的,有多少户数,翻五倍就是它的人口数。所以户数隐瞒得越厉害,人口隐瞒得也就越厉害。
曹树基等学者的研究成果是,明朝到了后期,人口绝对超过一亿,但是一直到张居正时代,朝廷所掌握的户口数字也只有一千多万户、五千多万口。还有五千多万口都瞒报了,且朝廷不是不知道,而是没办法查清。所以,黄册形同虚设,地方官要真正掌握地方情况,要靠另外一本册——白册。上报给朝廷的资料和官员自己所掌控的资料是不一样的。有心的官员在用黄册应付朝廷的同时,用白册管理地方,有了白册,才能够摸清当地户、田、人、税的情况。
明朝以农业税为主,而农业税又不好持续增高。因为农业的增产很困难,还可能碰到旱灾、水灾,经常会减产,所以在真正缴税的时候,是缴不了黄册上规定的那么多田粮的。洪武年间的税田是四百四十多万顷,到了弘治年间有所减少。到了万历年间,通过张居正的“土地清丈”增加到七百多万顷,税粮也增加了很多。张居正变法以后,明朝每年的田粮税收大概是两千五百万两。包括黄仁宇教授在内的一些学者认为,明朝这时每年的税收有四千万两银子左右,其中田粮税将近两千五百万两,再加上盐税、工商税、畜牧过往税以及其他,一共将近四千万两。
但是我最近看了一个学生的文章,他提出了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说法:表面上,每年总税收是四千万两银子,但其中一半以上要存留在地方,以应付地方的开支、官员的俸禄、地方官军的饷银以及明朝宗藩的宗禄。禄米大部分放在这里,所以财政是不能动的。
万历年间,每年到户部最大的仓库太仓的是四百万两银子左右,但这四百万两银子不一定每年都能收得到。万历五年(1577)或六年(1578),到太仓的税银是四百二十多万两,超过了四百万两。当年的支出(主要是百官的俸禄、军队的饷银)是三百九十多万两,结余三十万两。但是到了第二年,太仓只收到三百六十多万两税银,就连发军饷都不够了。
可以说,明朝几乎每年都是财政赤字,嘉靖以后,情况就更加严峻起来。到了万历时期,不但是财政收不抵支,皇帝还不断地从户部的太仓要银子。
人们往往以为皇帝富有天下,应该很富裕,但事实未必如此。明朝的皇帝和历代皇帝一样,每年的开支都是固定的。明朝不仅官员二百多年不涨薪水,实际上皇帝的用度也是不涨的。经济发展了,皇帝的用度却不增长,皇帝就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穷,要想办法弄银子。比如正德皇帝就想了一个办法,他让宦官到北京各个门,包括崇文门、张家口等,去收过往的商税,直接提供给皇室。
而万历皇帝没这个本事,他要求张居正每年增加二十万两银子作为皇帝的用度。每年二十万两皇帝用度加上三百八十万两左右的军饷,就是四百万两。如果地方收不上来这么多,又不能欠皇帝的钱,那就只能欠军饷。所以嘉靖以后,明军的军饷经常被拖欠,和前期是不一样的。
明太祖曾有一句豪言壮语:“养兵百万,不费朝廷一粒米。”明太祖养活军队,靠的是屯田。当时的军队实行屯田制,采用卫所制,卫所把三成的军队用于防御,让七成的军队在内地屯田。而边境的防御任务多一些,所以屯田的军队少一些,但是每个军士也都有屯田的土地,所以后来粮食叫作“屯田子粒”。永乐初,屯田的收入一度达两千四百万石,相当于农户所纳田粮的三分之二,说明那个时候屯田的效果是很明显的。但是,随着后来人口的增长,屯田被宦官、豪强侵占变成农田,或者成了皇家的皇庄,屯田的收入就大大减少了。
到了嘉靖以后,特别是到了万历以后,明朝的军费开支年年呈现赤字。一方面朝廷财政不足以支撑军费开支,另一方面军官还要克扣军饷,所以能够发到军士手中的粮饷就更少了。
嘉靖二十九年(1550),鞑靼的军队兵临北京城下。兵部调集北京附近的军队,才发现很多士兵上不了马、持不了枪,因为真正的士兵都到外面做生意去了,留下的军饷又都被军官瓜分了。到朝廷检阅的时候,军官再临时用钱雇来市井之徒充数。此时的明军,就变成了这样一支军队。
到了万历时期,因为张居正变法,朝廷的财政出现过一个收入和支出基本平衡的阶段,但是随后又出现了几大问题:
第一,皇室的用度不断增加。
第二,军队也发生了变化。原来的卫所军户已经不能打仗了,所以明朝从卫所里调集一部分军队成为班军,轮流到北京去参操,同时开始用雇佣兵。以熊廷弼时期为例,天启年间,他养一个兵一年要十八两银子,养一万士兵就要十八万两,养十万兵就要一百八十万两。所以,财政收入远远不够支付给军队的钱。
第三,接下来发生了“万历三大征”,即宁夏之战、播州之战和朝鲜之战,其中朝鲜之战的规模最大。这三场战争一共用了将近八百万两银子。户部没有这么多钱,就要向另外一个仓库——太仆寺去借。
太仆寺是兵部下属的一个衙门,原本是专门管军马的。后来马交给民户去养了,而民户给朝廷银子,所以这笔钱就叫作“马价银子”。到万历年间,太仆寺的马价银子储备有一千万两以上,变成了朝廷的一种预备金。
由于“万历三大征”,由于皇帝每年要增加用度,由于“国本之争”在万历二十九年(1601)告一段落(我想朱常洛绝对没有做太子的打算,是文官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让皇长子坐上了皇太子之位)后朱常洛要大婚,还有福王、潞王等人要大婚、就藩,太仆寺借出了一千多万两银子。
到了万历三十五年(1607),据太仆寺提供的数据,整个太仆寺的预备金只剩下二十多万两银子。这个时候女真的问题还没有出现,女真的问题一出现,朝廷的钱粮就更少了。
崇祯时期,有一个工部主事到节慎库(工部的仓库)巡视,发现库中只有一千四百两银子。他觉得这样的情况又悲哀又可笑,于是说了一句自嘲的话:“朝廷一贫如此,令人发笑。”事实上,他这哪里是发笑,简直是连哭都没有眼泪。
实际上,早在万历三十二年(1604),万历皇帝不断要求户部从太仓拿银子的时候,户部尚书和内阁首辅就在相对而泣了,泣的就是朝廷没钱。
从某种角度看,与其说明朝是被李自成推翻的,或者是被清朝替代的,不如说明朝是“穷死”的。万历二十四年(1596),两宫失火,紧接着三大殿失火,朝廷拿不出银子来重建宫殿,只有派出矿监税使,以这个名义到外面弄银子。
明朝朝廷没钱,但民间还是有钱的。
崇祯年间,清兵在北方步步相逼,南京的徽商却还有钱请戏班子打擂台。一些徽商支持这个戏班子,另一些徽商支持另外一个戏班子,看哪个戏班子演戏时观众更多。
当时的大家族一般都养着戏班子,能养好几个戏班子的家族是非常富有的。绍兴有一个姓张的大户人家(张岱就是这家人的子弟),在北方战争明军一败涂地、朝廷没钱应付的时候,他们家的戏班子照常演戏,而且把来自杭州、南京的戏班子都打败了。
《金瓶梅》是中国历史上文人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明朝“四大奇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之一。书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前后两任巡按御史交接,西门庆通过前任巡按御史,请后任巡按御史到家里吃饭。为了摆这一桌饭局,西门庆用两千两银子打造了一套纯银餐具,准备吃完饭以后,就把这套餐具送给新上任的巡按御史,以此来跟新的保护伞打好关系。
一个有钱人给七品巡按御史的见面礼就是两千两银子,而崇祯时期,工部的仓库中总共只剩下一千四百两银子。可见此时的明朝社会在发展、财富在积累,只是朝廷没钱了。
那么明朝是亡于无兵吗?明朝的军队从来没有少于过一百万人,怎么能说是缺兵呢?事实上,明朝是缺能打仗的兵,更缺朝廷能够指挥得了的兵。
明朝的军事制度继承于元朝,实行军户制:父亲当兵,儿子继续当兵,这个家庭就是军户,和民户、匠户、灶户等区别开来。明朝把各种各样的人群分为各种各样的户,是什么户,以后就干什么事,所以军户是要承担提供兵源的任务的。
另外,明朝的将领也是世袭制,这种制度实际上并不适合明朝。元朝来自草原民族,生来就会打仗。但明朝只有第一代将领是跟着明太祖朱元璋起兵的,能打仗,他们的下一代可能就不能打仗了。
到了明朝中后期,明朝的卫所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种养军服役的地方。政府要单独从卫所里抽调一些精锐军队,以营为单位另外编组,一个营三千人,靠他们来打仗。正统年间,于谦就已经开始这样做了,这些重新编组的军队叫作“团营”。后来明武宗也这样做,于是明朝的军队由原来的军演变到后来的兵,打仗是靠营兵的。
随着时代、经济和人们观念的发展,明朝军人的地位急剧下降。中国有句民谚:“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人们眼中,好男人是要考科举、出仕的。王阳明一直想要做圣人,做像马革裹尸的马援、投笔从戎的班超那种圣人,但是明朝已经失去了那样的时代环境,他只能回到书桌前,通过考科举、出仕,来为朝廷做贡献。
我有一个朋友研究民间文学,他跟我说,在汉族的文学中,如果皇帝、宰相的女儿到了婚龄要招女婿,会搭台楼、抛绣球,最后一定会把绣球抛在一个秀才身上,这就是价值观的体现。如果是蒙古族、女真族的女儿,她一定不把绣球抛在读书人身上,而是要抛在勇士身上,她要选一个骑马、射箭最厉害的人。按她们的标准,甚至可能会抛在魏忠贤身上,因为魏忠贤才是娴熟于骑射的人。这就是汉族和蒙古族、女真族价值观的不同。
明朝继承了宋朝崇文抑武的价值观,武官被视为武吏,身份只是吏,监察御史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明朝军队的结构是这样的:总兵官是军人,提督是文人,监军是太监。军人的地位急剧下降,好男儿不当兵了,所以军队的战斗力也就越来越弱。
尽管朝廷每年要花几百万两银子养兵,但是军队的战斗力还是不行,这种情况从“土木之变”就可以看出。不过在“土木之变”发生时,严格来说明军还有能打的,而嘉靖年间,军队不能打仗的情况就更严重了。嘉靖时期有两大外患:一个叫作“南倭”,指倭寇;一个叫作“北虏”,指盘踞在北方河套地区的一些蒙古部落。那些蒙古部落想什么时候南下就什么时候南下,明朝军队无力阻挡。
成化年间,两个蒙古汉子赶着几千头牛和羊,掳掠了几百个汉族的老幼妇女,踩着已经结了冰的河面,大摇大摆地渡过黄河,但是“九边重镇”之一的固原镇明军竟然不敢出击。正德年间,明武宗北伐,带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和蒙古人打了一架,只杀死了七个蒙古人,回来以后封敕的将士却有九千七百多个。可以想见,明军根本就没有和蒙古的主力军对战,而只是攻击了一些散兵游勇。在和蒙古人对峙的态势中,明朝的军队已经不能打了。
此外,对于倭寇,我一直认为“抗倭”的说法是不对的。明军是国家的军队,倭寇是日本的浪人(属于散兵游勇)和很多沿海地区打扮成倭寇形象的民众的统称,二者之间的战斗怎么会用“抗”?由此可以看出,这个时候明朝的军队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所以“无兵”指的不是军队的数量,明朝军队的数量从来就没少于一百万;“无兵”指的是他们不能打仗,有这些军队跟没有完全一样。
当然,后来明朝也出现了一些能打仗的军队,在东南沿海出现了俞大猷和戚继光的“战争机器”。戚继光在浙江招矿工组建戚家军,演练鸳鸯阵,并且从外面购买或者从海盗手里缴获的火器,比起倭寇的武器来也丝毫不逊色。所以戚家军打倭寇几乎是所向披靡。
倭寇被基本消灭后,这台“战争机器”转移到了北方。戚继光做了蓟州总兵、神机营副将。明朝的神机营是专门管火器的。戚家军的火器很厉害,这支军队后来在万历东征援朝的时候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在《百家讲坛》讲《万历兴亡录》的时候,把戚继光推为明朝将领第一人,却有处细节没说好:我说戚继光的影响力没有李成梁那么大。其实,虽然李成梁家族出了八九个总兵、副将,而戚继光家族没有,但戚继光训练出了一支真正的军队,并且编了两本书——《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这是戚继光根据领兵、练兵的经验写下来的,绝对不是纸上谈兵。戚继光的这台“战争机器”既在剿灭倭寇的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又在北部边境防御时起了重要作用。到了北边以后,戚继光主要持防守战略。我们现在看到的从山海关到居庸关的这一段明长城,就是由戚继光主持修建的。戚继光守边十六年,留下了这样一份宝贵的财富。
另外一台“战争机器”在东北,是在张居正的支持下,由上文提到的李成梁负责打造的。李成梁后来凭借战功被封为宁远伯,他的儿子李如松、李如梅、李如柏也都升至总兵。从万历年间开始,明朝和蒙古、女真对峙,靠的就是这一台“战争机器”。
李成梁的军队后来由儿子李如松继承。明朝在援朝战争期间攻打平壤的战役中,靠的是两支军队,一支是李成梁的李家军,另一支是由戚继光蓟镇兵带去的火器军队。明朝靠着他们才得以帮助朝鲜打下平壤。但是在碧蹄馆遭遇战中,李如松带去的家丁伤亡大半,李家军的战斗力急剧下降。
在朝鲜战场上,不仅有戚家军、李家军这两台“战争机器”,还有宣大(明朝宣府镇、大同镇的合称)麻贵的“战争机器”和西南刘的军队,以及广东的陈璘所部。这些军队之所以能打,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用的是“兵”,特别用的是“丁”。这是他们在打造“战争机器”的长期过程中物色、培养的精锐军队,是将帅的私人军队。兵在精而不在多。南北朝的时候,葛荣带领六镇造反,号称有八十万大军。尔朱荣只有八千军队,却能够从山西打到河北,直闯葛荣的大营。尔朱荣用八千战胜八十万,靠的就是私人军队,他们是拼命打仗的。
明朝能打的军队就是这些,都是由边疆将领在战斗中培育起来的自己的军队。这些军队需要军饷,但是朝廷的军饷不够,于是他们就要就地取材,因此军纪涣散、残害地方的情况也就无法避免了。
清兵南下的时候还遇到了一支很厉害的军队,就是郑成功的军队。明朝禁海没有禁到民间,而是禁到了朝廷,所以明朝的海防力量后来非常薄弱,不堪一击,否则也不会让倭寇在沿海肆虐。郑芝龙、郑成功父子当年是海盗,他们手下这支后来归降南明的军队,正是由海盗军队收编的。郑成功带着这支军队,一度打到南京城墙下,后来退据台湾。这支军队同样也是郑氏父子打造的私人军队,而不是明朝的军队。我在《国史通鉴》的宋辽金元篇中说,1140年前后,金兵和宋军对抗,双方都发现不认识对方了。金兵不是原来的金兵,宋军也不是原来的宋军,此时的宋军是岳家军、韩家军。明朝的情况和南宋是相似的。
明朝后期,既无钱又无兵,军队的数量虽然很多,但是当明朝掌控不了局势的时候,军队就不听朝廷的话了。
袁崇焕成名于宁远一战,他守城用的火器来自澳门,号称“红夷大炮”“威武大将军”。女真人从来没见过这种炮,所以在宁远城下吃了亏。明朝发现火器太有用了,意识到应该打造火器。在徐光启的建议之下,明朝购募“西炮葡兵”:采购西方的火炮,招募西方的教师,训练新兵。以尚可喜为首的几个将领统率这支新兵,在山东登州一带训练水师。这支水师后来和毛文龙又有了关系,毛文龙活跃在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之间,凭借这支水师以及其他军队,不断骚扰女真后方。女真要向东发展的时候,不得不顾忌这一支军队。但是这支军队不听朝廷使唤,所以袁崇焕做督师的时候,才想要拿毛文龙开刀树威。
崇祯皇帝重新起用东林党人,从松江府请退休官员钱龙锡做大学士。但是天启年间阉党和东林党斗得一塌糊涂,这时朝廷已经很难收拾局面,根本无暇管外部的事情。清兵席卷整个辽东,西北又有农民起事,钱龙锡为此请教他的老师、当时的名人陈继儒。
钱龙锡请教道:“朝廷的事该怎么办?”
老师给了一个建议:“拔一毛而利天下。”
所谓“拔一毛而利天下”,是说在这个时候,明朝每一个既得利益者都要放弃自己的部分既得利益,齐心协力把朝廷维持好,把这个国家维持下去。
钱龙锡到了内阁以后不久,就和袁崇焕见了面。袁崇焕说到准备解决毛文龙,钱龙锡吃了一惊:“眉公真神人也!”意思是他的老师怎么知道袁崇焕要“拔一毛”(杀毛文龙)呢?这个眉公指的就是陈继儒。陈继儒特别崇拜苏轼,所以自号“眉公”,外人称之为“陈眉公”。
崇祯二年(1629),袁崇焕借着视师的机会,去皮岛巡视,将毛文龙抓捕斩首。这样一来,悍将固然伏法,但是他手下那些骄兵却全部散落到了女真一方。尤其是明朝最厉害的那支由葡萄牙军官培训的火器军队,他们在尚可喜等一帮人的带领下,乘着海船,浩浩荡荡从登、莱驶向辽东,全部投降了清兵。从此以后,清兵不但在野战中可以席卷而下,而且在攻城战斗中,火器也比明军更厉害了。
到南明也是一样,左良玉的军队不听福王的指挥,各镇军队不听督师史可法的调遣。
明朝后期,无钱不是真正没有钱,而是朝廷财政空虚;无兵也不是真的没有军队,而是没有能够打仗、听从调遣的军队,是骄兵悍将不听朝廷指挥。明朝就在这样“无钱”又“无兵”的状态下,走向了灭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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