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祥瑞
京城。
立政殿那间春日的下午能洒满整片阳光的偏殿里，秦芫正和扶风道长对坐博弈。
一旁的桌案上有檀香幽幽，有茶香袅袅。
秦芫举着棋子思忖半晌，这才缓缓落子，“没想到朕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在用兵上还有些本事，这一番出兵，倒也没辱没朕，也没辜负了朕这一番辛苦算计。”
扶风道长心中暗道，贤王何止是兵法韬略上有些本事。
他在道术造诣上更是有大本事。
“陛下，只是贤王刻意留下了界石村，还将鹰嘴岭的贼众并入，怕是会授人以柄。”扶风道长说道。
秦芫哼了一声说道，“你别怕是了，肯定会授人以柄！”
“用兵上倒是可圈可点，可在做事上还是那么不动脑子，还得朕给他擦腚。”
扶风道长：……
皇帝说话真的是越来越文雅了。
又落了几子，扶风道长才隐晦说道：“陛下也该教贤王殿下知道您的一番良苦用心才是。”
“他不知道还好，若是叫他知道了，这混小子的尾巴肯定不知道翘到什么地方去了。”秦芫没好气的说道，“更何况，朕也是骑驴看唱本，这大秦的社稷到底该由谁来继承，朕暂时还没想好。”
扶风道长：！！！
他怎么就嘴贱的说了这个事呢。
这事可是一桩非常可怕的事。
尤其是对他这个掌握了皇帝无数秘密的老道士而言，更不是什么好事。
他真的一直以为皇帝已经决定好了，让贤王来继承这片江山。
扶风道长默默的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下棋上，这个事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再提了。
他这个皇帝身边人妄议国本，真不是一般的危险。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个需要被搞死的老道。
在想着事情的秦芫根本没有注意到扶风道长神态的变化，许久才说道：“你暗中将他的实邑划到蓝田界石村去。”
“臣遵旨，陛下实在是高明。”扶风道长说道。
秦芫摇头叹息了一声，“朕为了给这个混小子擦腚可真的是苦思穷计，什么办法都想了。既然他那边的事情也没什么大的变故了，就把人手撤回来一部分吧。”
“东倭之战已成定局，有些人都准备开始往朕的眼里扔石头了。”
“臣遵旨！”
顿了一下，秦芫又说道：“张温擅作主张，将右相攀咬进了东倭密谍一案。现在好了，打虎不成，这个老家伙反而要被打了，你想想办法，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吧。”
“遵旨！”扶风道长颔首应道。
又是一个大难题。
东倭密谍一案纠缠日久，这个摊子现在是越铺越大了，大半个朝堂都牵扯了进去。
张温制造证据，给右相身上泼了很大一坨污泥。
把那个士人魁首弄进狱中，差点就做成了死罪。
可张温还是低估了朝野这群已经失势的士人的底蕴。
当他们开始反击之后，张温几乎都被打懵了。
最近一段时间，不管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都是皇帝一党和士人集团的大战战场。
而外戚和门阀则抱臂旁观，看了个津津有味。
……
界石村。
那位萧公子从汉中回返的时候，如约的邀请了界石村的响马继续护送。
并且这一次还额外的增加了行程。
他接下来要去蓝田好几个乡里去收购一些皮毛和稀缺药材的籽种，便顺道提出请界石村的人继续护送。
这种出界的买卖，阮文雄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便将这个事报到了秦枫面前。
秦枫一听竟然是那位喜欢钻山洞的萧公子回来了，便立马派人将他请上了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秦枫笑问道：“萧公子一看也是家大业大的人，怎么收购这样的事情还要亲自操持？”
“木寨主实在是高抬了，小可这哪是家大业大，只是做点小本买卖，比不得木寨主。”萧公子谦虚说道，“说来，实在有些失礼，小可竟一直忘记了自报家门。”
“小可名景同，字同景，木寨主直呼我名便可。”
秦枫呵呵笑道，“看得出来，萧公子也是个有趣的人，名和字同字却不同意。”
“哪里，哪里，这是先生所取，小可哪有这般学识。”萧景同又谦虚了一句，这才话归方才的正题，说道，“往常吧，这等事小可倒也不必亲自跟车。可这一次却不同以往，我父亲领了一桩差事，要我物色祥瑞，我必须亲自去。”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萧景同骤然压低了声音，说的格外神秘。
“祥瑞？”秦风心中微惊，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正是啊，有人给家父施加压力，家父也无可奈何。”萧景同苦恼说道，“只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祥瑞？即便是有，地方上肯定会先报到州府，等我赶到的时候，哪还有我的份。”
秦枫故作惊讶说道：“祥瑞之事，可是朝廷上的大事，萧公子能揽下这样一件大差事，怎还说自己小本买卖？你叫我这个粗浅武夫还怎么与萧公子同桌对饮？”
“木寨主可莫自谦了，小可最羡慕的便是木寨主这样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江湖豪侠！”萧景同拱手说道。
秦枫心中轻笑一声，小伙子，你怕是真的小说看多了吧？
“萧公子，你该不会和皇帝面前的红人，大理寺的那位大人同出一族吧？”秦枫故意惊呼一声，突然问道。
萧景同谦虚的笑了笑，说道：“木寨主果真慧眼，猜的确实不错。大理寺的萧进益萧大人，的确是我的叔父。”
秦枫心中暗叹一声，这世界真他娘的小。
不过，这位萧公子可比大理寺的那位萧大人，像个人多了。
“这我必须得敬萧公子一杯，若日后我界石村遭难，恐怕还得求上萧公子的大门。”秦枫举起酒盏说道，“到时候，萧公子可得给我开个门啊！”
萧景同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紧忙双手举起酒盏说道，“木寨主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将木寨主拒之门外？界石村和木寨主若是有事，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有萧公子这句话，我这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虽然我们界石村是老老实实的山匪，可终究也是匪，是真怕那一天啊！”秦枫摇头晃脑轻叹一声，满脸尽是山匪的辛酸。
“我看，木寨主一定是多虑了。”萧景同劝道，“我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的地方，是真没见过像木寨主这样的响马，那些为非作歹的响马都没事，木寨主又怎会有事？”
秦枫干笑了两声，这的确是个实诚孩子。
“说起祥瑞之事，萧公子可知交州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祥瑞？”秦枫淡淡问道。
萧公子刚拿起一节牛尾骨嗦着，想了想，说道：“听闻交州那个地方多的是人迹罕至的群山，还有令人恐惧的大海，有那么多的祥瑞，其实倒也不足为奇。”
“萧公子这个理由确实也算，但却不是真正的原因。”秦枫笑说道。
萧景同带着一些疑惑和好奇，拱手说道：“请木寨主赐教！”
“因为那个地方有一群喜欢造祥瑞的人。”秦枫笑道，“萧公子啊，祥瑞可不是真的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人的手里冒出来的。”
萧景同有些被吓到了，他忙不迭说道：“木寨主，这事可不敢乱说啊。”
“祥瑞，那就是上天的预示，是神灵的指引！”
秦枫：……
他无言以对，静静的看着萧景同，整个人都凌乱了。
难道说他又很不幸的遇见了一个只认死理的倔驴？
“萧公子若是想找出一个祥瑞，怕是极难，不若萧公子试着造一个吧。”秦枫说道。
萧景同呢喃道：“这要是被查出来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
但他又很明显的心动了。
秦枫进一步说道：“如果萧公子放心，我可以帮你造一个，保管比交州进献的祥瑞都要好。而且，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人做出来的……嘶，哎呀，我这好像有点儿自告奋勇了，萧公子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那断不至于，不至于。”萧景同连忙说道。
“如果木寨主当真有这样的秘法，我愿意一试，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萧公子方才说的是对的，若靠我去找，我哪怕是花上九年、十年恐怕都不一定能真的找见。”
秦枫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我不怕别的，可就怕萧公子日后杀人灭口。”
“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这个事，咱也就不想后果了，我帮萧公子！”
萧景同站起身来，拱着手无比严肃的说道：“请木寨主放心，此事我可立誓。若我日后因为此事对木寨主起了歹意，必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萧公子这又是做什么？快坐，快坐，我还能信不过你不成。”秦枫忙说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毕竟这个事诚如萧公子所言，是担着风险的，哈哈。”
“不过，我是山贼，倒也没有那么怕。”
秦枫是真没想到，这位界石村最捧场的顾客，竟然也会变成他鱼塘里的一条鱼。
实在有点可惜了。
但既然已经送到鱼钩上了，秦枫哪有不钓的道理？
萧景同一说祥瑞，秦枫就大概猜到了它的来历。
这个时候还能有谁这么迫切的想求祥瑞？
还不是何皇后！
她最近一段时间都已经造出来一堆的祥瑞了，可明显势还没到位。
那个刁妇现在很显然已经不甘于继续坐在后面垂帘听政了。
她想和皇帝坐在一起听政！
这把火都已经拱到眼前了，秦枫又岂能放过？！
天后变妖妇的场面，应该会很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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