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暗中。
有‘人’在呼唤着楚裙。
那声音雌雄莫辨，清脆而熟悉。
千年前，曾有人这样唤过她。
楚裙回过神，把兮兮放在地上，四周的枯木伸来枝丫，楚裙手指在树枝上轻轻一敲。
温声道：“别伤它。”
树枝微颤，听懂了人话那般。
地藤冒了出来，顷刻间交织成鸟巢的模样，把小毛球兮兮包裹在藤巢内，仔细保护着。
楚裙抬头朝山顶看去，她能感觉到，呼唤自己的存在在那里……
山顶上有微光缭绕着。
山风扫过面颊，楚裙停在了通往山顶的石阶处。
阻挡在前方的是交错缠绕的枯木，她轻吸了一口气，一步步走上台阶。
挡路的枯木徐徐朝两边退开，为她让出通道。
最后一扇挡道的枯木退开。
风从眼前荡过，吹起微光，萤火从眼前飘过，楚裙眯起眼，看到了山顶的风景。
黑暗中，数不清的光团飘摇在空中。
正前方一棵足足要五人合抱的大树散发着淡淡的光，整棵树上，只有最顶端的位置盛开着一朵花。
“是你在呼唤我吗？”楚裙喃喃问道。
光团慢慢汇聚在了一起，树下出现了一名少年。
他浑身蒙在光影中，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一抹微笑，痴痴地看着楚裙。
记忆的碎片清晰了一角，浮现出了少年的脸。
楚裙怔然：“你是……木木。”
“桃源木灵，恭候我主归来。”
少年眼中滑过清泪，双手抵在额上，对着楚裙恭敬跪拜下去。
楚裙冲上去，要扶住他，手却穿过来他的身体。
只触碰到一团虚无的光团。
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
木木抬起头，对她露齿一笑，欢喜而苦涩：“主人，木木终于等到你了。”
楚裙想起来了，千年前，她从南海之滨得到一颗树种，她亲手刨土施肥栽种下了这棵桃源木。
桃源木与她一起长大，在她成年那日生出树灵。
这是世间唯一一棵桃源木。
她亲手种下，养出的桃源木！
她给树灵取名叫木木。
楚裙捂住头，她想回忆起更多，但神魂却剧荡起来，头像是要裂开。
“为什么我会忘记你？”
“不止你……我还忘记了谁？”
千年前的那些伙伴，在她脑海里全是模糊的面庞，她怎么会忘记这些人？忘记木木？
“主人不要着急。”
木木赶紧起身，他手覆在楚裙头顶，温柔道：“主人没有忘记我们，是我们自己抹去了在这世界上的痕迹罢了……”
“什么意思？”
木木苦涩笑道：“千年前主人身死，楚家人将你五马分尸，镇压你的尸身，想要粉碎你的神魂。”
“可我们不甘。”
“哥哥姐姐们献祭了自身，换来了一线生机，不是你故意忘记我们，而是我们不能被记起。”
“这是我们与天道规则交换的条件。”
“以真心献祭，换你归来……”
“你会遗忘我们的存在，忘记我们的面容。”
楚裙怔怔的看着他，一字一句像是剜心一般。
原来……自己的神魂得以醒来，是他们牺牲自己换来了！！
右眼沁出血泪。
木木想替她拭泪，却触碰不到她，清隽的小脸上满是难受。
“主人不要难过，如果大家知道你哭了的话，醒来后，肯定会骂木木的。”
楚裙惊醒：“醒来？他们还活着？”
“或是保留一魂，或是留有一魄，或是在沉眠，需要主人你找到他们。”
木木叹息道：“只是木木是棵树，不能移动，献祭后，大家伙儿的残魂残魄都被天地规则给分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这点上帮不到主人。”
“这狗老天它就是故意的！”楚裙怒骂。
木木点头：“是啊！超不要脸的，它还说主人一定会忘记我们，醒来后一心报仇，绝对不会来找我们！”
楚裙讪讪。
如果不是这一次镇妖司的任务恰好是在桃源山，或许她真就着了狗老天的道了！
但过去伙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又让她心里温度回归。
哪怕只有一魂一魄在沉眠，总归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我会找到你们，一定会。”
楚裙在心里默默立誓，天道不要脸，要她忘记曾经的伙伴，纵然她记不起他们是谁，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可此生，哪怕碎骨沥血，她也要找到他们！！
找到这一群，为她献祭出了一切的伙伴们！
木木灿然笑了起来，脸上有些遗憾：“只可惜，我不能帮主人更多了。”
“木木。”
楚裙能感觉到他神魂的脆弱。
整颗桃源木，只剩下一朵花了。
而此刻，那朵花正在慢慢枯萎。
它等到了等候的人。
“当初哥哥姐姐们献祭了一切，只有我最弱，献祭的最少，他们都照顾着我，他们让我清醒的活着，等候你归来。”
“主人，木木等到了，木木好开心。”
木木的灵体在逐渐变淡……
“我不开心！”
楚裙厉声道：“你们献祭了一切，换我活过来，现在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消失吗？！”
“我做不到！！”
楚裙仰头看向苍穹，“狗老天！狗天道！！我操你大爷！”
“你不是喜欢玩弄人的命运，喜欢与人交易吗？！”
楚裙骤然拔下发簪，在木木惊恐的注视下，她狠狠刺进自己的心脏。
楚裙怒视苍穹，比心头血为墨，以神魂为笔。
“我楚裙以神魂为契，换桃源木灵一线生机，以吾神魂为土壤，承他千年之伤！”
“从此之后，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此为血契，更是禁术！
“主人！！”木木大惊。
在他和楚裙脚下，骤然出现一圈血色阵图，木木的灵体逐渐稳定，而楚裙的脸色却变得越发苍白。
木木嚎啕大哭：“主人！笨蛋主人！！”
“木木是最没用的那个，你不该救我的，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啊！！”
楚裙伸出手，终于能触碰到他了。
她擦去少年的泪，重生以来，这是她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我乐意。”
血契已成，只要楚裙不死，木木就能活下去。
木木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毅：“我才不要成为主人的拖累。”
他是桃源木，是楚衣侯曾经那群伙伴 中最弱的存在！
可这不代表他就是真的弱！
千年桃源木，集天地之灵气，孕世间生机！
他要陪在主人身边！他要把世间最好的都给主人！
木木灿然笑道：“主人还缺一把武器，就让木木成为你的手中之刃吧！”
整个桃源山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漫山遍野的枯木焕发出了生机，生出嫩芽，开出朵朵繁花。
山风刮过，所有嫩芽繁花变成了点点光团，齐齐汇聚到了山顶。
桃源木上生出绿叶，开花，结果。
瓜熟蒂落。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如海潮般的生机疯狂涌入楚裙的身体里。
光晕包裹着木木。
盛大的光芒中，他的身影化为了一兵武器。
恍惚间，楚裙又听到了木木的声音。
那声音里，还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声音，是桃源木上的枯木们，是桃源山千千万细小的生灵们。
它们齐声在说：
桃源山众，恭迎吾主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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