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晚上放了学，雪已经有三厘米那么厚了。
要么不下，要么鹅毛大雪满天飞，将整个城市都罩上一层散光的白。
夏绾绾在操场上踩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她抬头看后面双手插兜漫不经心跟着的江野。
雪花落在少年的头发，少年那头蓝灰色的头发上染着几分白。
别说，还挺好看的。
江野跟上夏绾绾的步伐，江野拍了拍夏绾绾头上的雪，笑她像个小孩，“一场雪而已，那么开心？”
“下雪下雨我都很开心。”夏绾绾一脸认真，“你不觉得，它们可以冲刷走我们所有的不开心吗？”
江野试着共情了一下，很敷衍的点了下头。
夏绾绾嫌弃脸，“敷衍！”
“我先走啦。”
戚暖从后面跟上来，她晚上要直播，今晚又有一场恶战要打！
“拜拜。”夏绾绾冲着戚暖摆摆手，戚暖嗯了一声，很快走远了。
何川爸妈来接他了，打了个招呼也走了。
教学楼的长廊，沈湛双臂撑在栏杆上，看着操场上那两抹特别的身影，心底有些泛酸。
可是他注定只能远远看着。
沈湛不想打破属于夏绾绾的每一秒美好，哪怕是和江野在一起的美好。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其实就是这样的吧。
她开心就好了。
只是可惜，他的喜欢，夏绾绾都不知道。
“走了，回家了。”江野提起夏绾绾的衣领。
江野的指尖很凉，碰到夏绾绾脖颈的时候她往后缩了一下，继而问他：“你手怎么那么凉？”
江野慢条斯理的问着：“冬天大家的手不都是凉的吗？”
夏绾绾伸手，忽然勾住了江野的手心，问他：“我的手凉吗？”
指尖触碰，炙热温暖，江野微微低下头，夏绾绾白白嫩嫩的小手正攥着他的手心。
夏绾绾瞧着江野，一脸好奇。
江野抬眸看了夏绾绾几秒，忽然笑了，他说：“呆瓜，撩人是要负责的。”
手心忽然被反握住，夏绾绾一愣，忙不迭的抽回，有些紧张的装进口袋里，闷闷的看了江野一眼，转身便往门口走了！
臭江野。
江野看着夏绾绾的身影，笑的撩人，“怎么，都这么熟了，还害羞啊？”
“我哪有！”夏绾绾的声音里带着倔强。
江野跟上来，和夏绾绾并肩，他光明正大的看着夏绾绾那张泛着粉红的脸蛋儿。
女孩就是女孩。
可爱的生物。
两个人刚出校门走了不远，忽然就有人围了上来。
两个人的脚步一同停下，看清楚了眼前的来人。
林智。
“江哥，好久不见呐！”林智双手插兜，脸上挂着笑。
江野打量着他，又看向后面的十几个同学。
江野不慌不忙的看着林智，指尖轻刮过鼻尖，懒洋洋的问：“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有些事儿好奇，江哥，你能不能给大家伙儿解答解答啊？”
林智的眸光扫过夏绾绾，江野立刻将夏绾绾挡在了身后，他挑眉，望向林智。
林智勾唇，饶有趣味的看着江野，摆明了是挑事儿来的。
“江哥，听说当年你妈不要你，把你扔乡下送人了，是真的假的啊？”
江野皱了下眉，右手攥成拳头。
林智眯着笑，又问：“好像送的不是别人，好像是把你送给你爷爷了吧？可是你爷爷也不要你，寒冬腊月的把你扔在门口，你差点冻死，是不是真的？”
夏绾绾从江野的背后探出头来，吼道：“林智，你是不是挨打没够？胡说八道什么！”
林智一见夏绾绾开口，更嚣张了，“胡说？我可没有胡说，夏绾绾，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江野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周边渐渐围上来了人，林智更张扬，他继续说：“他被江家放弃啦，江家所有寄托都在江望身上呢！”
江野眼底沉了沉，他望着林智，动了动喉咙，不悦爬上眉梢。
林智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张尖嘴猴腮的脸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知道江野为啥叫江野吗？因为她妈从把他生出来就没打算要他，所以叫江野！！野孩子！”
夏绾绾怔了怔，她清楚的看到江野微微颤抖的肩膀，她攥紧江野的手臂，愤愤的说，“江野，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们回家！”
江野却拿开夏绾绾的手，隔绝了一切外来因素。
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有林智那张脸，林智滔滔不绝，一句句说在他的心坎上。
“知道江望为什么叫江望吗？因为江望承载着他爸妈的所有希望，所以叫江望！你看，连名字都搞特殊，江野难道不是有娘生没娘养？！”
对，他说的没错。
他的名字，就是被放养的野孩子。
而江望，就是他们的所有希望。
江野的确很讨厌他的名字，讨厌到，别人叫他的名字，他就会莫名来了火气。
“江野，我看，你不是你妈亲生的吧？你该不会是宁岚和别人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江野浑身一怔，那双眸阴暗的落在林智的身上，四周渐渐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林智肆意笑着，任由雪花落在嘴边，他双手一拍，脚在地上猛地一跺，还未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你爸这些年也太不容易了吧，头顶都那么绿了，还有心思四处参加讲座，说自己是医学界的领袖人物！！？”
周边围观的同学议论纷纷，大家捂着嘴巴，在这个冬天里，你一言我一语，差点就淹没了江野。
“江野是捡来的？怪不得……”
“宁岚这么知名的女企业家，也会有私生子？私生活是不是不检点啊？”
“林智怎么知道这些事儿的啊？江野那么生气，该不会是真的吧？”
……
议论声不停，林智的目的达到了。
他摊开双手，笑的像个小丑一样，嗓音轻轻的吐出一句：“江野，野种啊！”
——江野，野种啊！
江野所有的忍让，在林智的这句话落下后，再也摁不住了。
他朝着林智走去，一把抓住林智的衣领，猛地将林智摁在了地上。
雪被推散开，林智笑的张狂，“打吧！打完，你还tm得给我道歉！江野，我让你在我身上继续栽跟头！”
他就是看不惯江野！
他林智，这辈子没在谁身上栽过跟头，唯独江野！
江野一次次将他踩在脚下，他不服！
夏绾绾担心的看着江野，她摸了一下口袋，心里格外的发慌，她转身看向一个同学，“你好，可不可以帮忙报警？”
人群围的左三层右三层，围的附近道路瘫痪。
江野摁着林智，一拳头一拳头的往林智的脸上打，外套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
大雪毫不留情的往江野的脖颈里钻，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鲜血在雪地里融化，一片一片的红格外的刺眼。
看着地上倒下的一片，江野摇摇晃晃的站着，夏绾绾伸手扶住了他的身子。
“江……”夏绾绾到嘴边的名字，忽然哽住。
江野偏过头，脸上都是血，身体紧绷着，漆黑的双眸里都是不屈和倔强。
他看着夏绾绾，眼睛通红，声音几度哽咽，他说：“我不是。”
夏绾绾在听到他说不是的时候，瞬间绷不住。
她踮起脚尖，指尖擦着江野脸上的血渍，声音软到骨子里，她跟着点头，“我知道，你不是的。”
江野垂眸闷笑了一声，颓废的跪在地上，眼泪不停的往下掉，他不是野种。
他不是……
周边看客们的声音刺耳，像是一把把刀子往江野的身上捅。
夏绾绾抬起头，看到他们手里的手机，心里格外的冷，“拍什么拍，能不能别拍了！”
“不是林智说的那样！他不是野种！你不要拍了！”
“他妈妈对他很好，他们只是有一点误会，他有在努力化解！林智说的不是真的，不要传播这件事儿行不行？”
“求求你了，视频不要上传到网络或者朋友圈，可不可以？”
“他的身世和血液都干干净净！不要伤害他，语言会害死人的！”夏绾绾一声声，一句句，像是对着空气说话。
朋友圈、论坛，视频被疯狂转发，一起高中生打架事件，瞬间火遍沈城。
夏绾绾看着那围着的一圈人，比自己被议论时还要无助。
她太理解那种感受了，无数的人看你的笑话，戳着你的脊梁骨。
你站在中央，就像是被剥光了皮，连疯狂跳动的心脏都能被他们看透！
他们不会心疼你，他们也不会把这件事儿记很久，明天有了新鲜事物，他们立刻就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可是，他们说的话，却能让你记在心里一辈子。
“呆瓜。”江野抿着唇，他看着那个忙碌在人群中的身影，心像是被什么提着，疼。
夏绾绾转过头，哭的比江野还凶，她望着江野，眼泪就止不住。
可她还是坚定的朝着江野走去，抬起双手捂住了江野的耳朵，温柔的说：“我在。”
江野的头发被打湿，身上的衣服被撕碎，可眼前的女孩儿，却格外干净明媚。
他想抬手去摸摸她，却不小心用血脏了她泛着红的脸蛋儿。
那天晚上的雪下的特别大，整个城市都被裹着雪白，学校门口有个路灯坏了，滋拉滋拉的忽明忽暗。
……
江野被带去录口供到第二天下午。
回家之后，他便把自己反锁了。
夏绾绾敲了敲门，声音轻轻的，“奶奶给你煮了馄饨，吃点儿吧？”
江野躺在沙发上，手机在茶几上不停亮着屏幕，无数消息涌进来。
他闭上眼睛，迟迟没说话。
夏绾绾站在门口，屋子里拉了窗帘，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江野……”夏绾绾鼓起勇气叫他的名字，“别不喜欢这个名字，他不代表那个意思。”
夏绾绾轻轻敲了敲窗户，嗓音变得温柔，“江野，你可以不用自己扛着。你难受可以和我说，我不是说过吗，我可以当你的垃圾桶，我在的……”
屋子里没有声音，夏绾绾只好作罢。
她转身刚出去，就看到何川和顾白，两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挂了彩。
夏绾绾愣住，“你们？”
戚暖从他们身后挤出来，说，“去给江野出气了。”
两个人把体校搞了个底儿朝天，还去医院对林智进行了二次伤害。
江野挺狠的，昨天给林智打得那么猛，一检查只有轻微脑震荡，处处避开要害。
林智这会儿在医院里脸肿的跟个猪头似的。
“怎么了，多大点事儿啊，还不见人了？”何川猛地拍了拍窗户。
“林智嘴贱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真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啊？”
“今儿可是元旦，你给自己关起来干什么啊？江哥，开门啊！”
何川拍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
江野拿着手机打游戏，每点击屏幕的动作都格外的狠。
夏绾绾叹了口气，“让他冷静冷静吧。”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冷的要命，见不到两江野，几个人只好作罢。
夏绾绾给江野送了三次饭，江野都没吃。
第二天她来的时候，饭菜都冻成冰坨了。
夏绾绾看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轻轻敲了敲玻璃，“我去上课了，会给你抄好笔记带回来的。”
夏绾绾还是没等到回应。
学校里，夏绾绾根本没心情上课。
“江野今天还没来？”校长站在夏绾绾的面前。
夏绾绾摇摇头。
校长对这件事十分重视，看着江野空荡的桌面，叹了口气，“等他来上学了和我说一声。”
夏绾绾问，“他会受到处罚吗？”
“会！”校长如实回答，“这次实在是闹的太大了！”
“校长……”夏绾绾欲开口。
便听校长说，“你不用解释什么，我知道他不是主动挑事。但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身为学生，不能用打架解决问题。因为打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绾绾，学校规矩就摆在这儿，他这次躲不掉了。”
夏绾绾坐在江野家门口，断断续续下了三四天的雪了。
雪花融化在手心，夏绾绾轻声呢喃着，“江野，好冷啊。”
夏绾绾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有些责怪，“江野，我天天来陪你，你却一句话都不和我说，还把我拒之门外，你知道外面多冷吗？”
夏绾绾望向天空，不禁拿起手机，点开了相册。
她的相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零零碎碎都和江野有关。
冥冥之中，江野好似已经成了她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人了。
夏绾绾忽然想起什么，她猛然起身，拍了拍紧闭的门窗。
“江野，我一会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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