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张建辉愣怔片刻，看了一眼在座的时隔一年不见颇显陌生的林春生，以及近在咫尺却感觉十分遥远的吴广峰，恍然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笑了。

“每次我喝酒，都会做梦，怎么吵都吵不醒我。”

“梦里我在高原上行走，下方是一个看不见尽头的悬崖。”

“我并不相信宿命的说法，但我知道，这种梦其实也预示了我的今天，”

“直到现在，我才看清自己，我不是不畏惧悬崖，我只是舍不得高原上的风景。”

张建辉低下头，百感交集。

“我认罪了。”

“但我有一个要求，把我带走之前，能不能让我跟赵书记说说话。”

巡查组同意了张建辉的请求。

县委办公楼的走廊上，张建辉刚把烟叼在嘴边，赵清婉便主动用火机帮他点燃。

“跟你共事半年了，第一次见你抽烟。”

“是吗？”张建辉笑了，“不瞒你说，三年前我就把烟戒了，除了烟之外，我还戒了许多东西，但没办法，有些事情，总会被捡起来的。”

“你后悔吗？”

“后悔？呵，我还没虚伪到这种程度，当我第一次从齐高宏手中接过钱的时候，我就预设了我的未来，要么出去，要么进去，怎么说呢，人一旦犯错，都得学会接受这种觉悟。”

张建辉感慨着，把烟灰弹到手心里，忽然问道：“赵书记，我有个事想问你，如果当初你上任那天，我这老头没给你下药，是不是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赵清婉微微一愣，往事浮上心头，化成她唇角边的弧线。

“我明白县长的意思，但今天的事跟下药无关，也跟其他人无关，我甚至挺感谢你下的那一剂药，至少那药为我验证了我那位秘书的忠诚。”

赵清婉言罢，将目光看向了走道另一侧，陈远正在那儿跟林春生叙旧。

一旁的张建辉抽完了烟，摊开手，却发现手心里的烟灰早已被风吹散，一如他泯灭的仕途。

三天后。

林春生官复原职。

高门会所恢复经营。

秦宝强最终没能成功举报党委政府，只因张建辉主动承担了所有过错，省纪委只能把张建辉带回省里交差。

这里头，其实另有隐情。

张建辉之所以主动认错，为的就是让赵清婉放过他的儿子张扬。

那天他问的那句“如果那天我没给你下药”，其实就是在暗示赵清婉，药是张扬下的，但他这个当爸的得担责，条件是放过张扬，赵清婉同意了这一条件，所以她才会说这事跟其他人无关。

张建辉被带回省里的那个傍晚，赵清婉收拾好行李，乔装打扮一番，悄悄离开县委，在车水马龙的公交路口，等来了一辆网约车。

她没想跟任何人道别，也许这种离开的方式，能让她体面。

“麻烦师傅，去市委机关大院。”

“好的，书记。”

赵清婉刚坐进车子，还没系上安全带，就愣住了。

怔怔扭头一看，却发现坐在驾驶位上的，居然是陈远！

“陈远你，你怎么……”

对上赵清婉震惊的目光，陈远笑嘻嘻道：“我跟林书记商量过了，这段时间我去党校搞下进修，到明年三月前，我可以顺便配合你干点工作。”

“你意思是，你不当县委办主任了？专门过来陪我？”

“嘿嘿，毕竟陪着你这位官二代大小姐才有大好前途嘛，赵书记可别嫌弃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给你捅娄子。”

赵清婉撇了撇嘴：“那回县委大院吧。”

“啊？回县委干嘛？”

“我打算跟组织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让我当个县长什么的。”

“那我呢？”

“你继续当你的县委办主任，或者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也行。”

陈远没发现，赵清婉说这话时，眉眼间闪过几丝黯然与欣喜相交之色，她既不希望陈远为了自己而放弃职务，且希望能跟陈远一起在同一个单位工作。

而赵清婉也没发现的是，陈远的双眼泛出了不易察觉的失而复得之色。

书记，只要你能回来，你让我当什么都行。发动车子的时候，陈远内心如此想到。

车子开回了县委的方向，在车流熙攘的路上，这辆二手长城开了车灯，朴素的灯光指引着车子前进，也引着两人驶向漫长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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