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噩梦开始

004  噩梦开始

那一天，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忽然几辆马车停在了沈悠悠母亲留下的小院子前。来的人是丞相夫人身边的一个陪嫁嬷嬷叶氏，和几个年龄尚小的小厮丫鬟。

见这阵仗，吴嬷嬷都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您是？”

可惜吴嬷嬷卑微的语气，并没有换来那人的好态度。

叶嬷嬷原就生得比吴嬷嬷高一些，再加上吴嬷嬷又是低头弯腰的，叶嬷嬷便仿佛是站在云端，斜睨着人，说话时油然而生一股高傲的味道：

“你便是那外室的奴婢吧？”吴嬷嬷此刻以回过神来，她历经磨难，很快就想到了许多，心中隐隐为沈悠悠的未来发愁。

这叶嬷嬷能来，肯定是受了丞相夫人的意思，但是沈悠悠孤苦伶仃，从小便没有以大家闺秀的标准来教养，一入丞相府，还不是变成任人搓捏的包子？！

可若是不入丞相府，眼看沈悠悠到了婚配的年龄，如今丞相是对她没有半分上心，这沈悠悠的未来可怎么办？！

百般纠结之下，吴嬷嬷直起腰，淡淡的回道：

“哪家的外室？这位嬷嬷说话好生放肆。”

闻言，叶嬷嬷大怒，差点没指着吴嬷嬷的鼻头大骂，只是那语气也差不离了，她冷笑一声，道：

“还能是哪家的外室？左右不过是自甘低贱的人罢了，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便觉得是人上人了吗？我告诉你们，别给脸不要脸的，少来这套。”

“夫人让我来接你们这些泥腿子，那是你们天大的福气，是夫人对你们的恩惠，否则…………”

叶嬷嬷转头，瞧着这巷子的四周，满眼的鄙夷，这种破落地方，若不是夫人吩咐，她才不会来呢。

听了这些话，吴嬷嬷胸口起伏，面色通红，她极想反驳，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她是李氏成了青楼头牌后，才开始伺候的人。

那时，李氏的艺名叫做花烛，依着她看，花烛聪慧伶俐，写字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皆不成问题，她本是不该在那种地方的人，只可惜不知怎么的会沦落风尘。

遇到丞相后，两人原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只可惜一步踏错，步步皆错…………如今形成这种局面，吴嬷嬷的心上只觉得被压了好大的一块石头，令人难受得很，却偏偏无法将其除去。

“怎么？我哪句话说错了？！”

叶嬷嬷似笑非笑，还在挑衅。

吴嬷嬷深吸一口气，准备回答之时，却听见一个柔弱的嗓音道：

“嬷嬷，今儿可是来了些什么人？”

是沈娇娇来了。

她穿着一身的粉衣，容貌美丽，腰身纤细，看着很是娇俏，那眼神之中不染半分纤尘  ，天真烂漫。

只是声音弱弱的，平白多了几分怯意。

叶嬷嬷见了来人，上下打量一番，心中暗道：这妮子是个好看的，现瞧着，轮容貌倒也不输给府中的小姐，若是再长大一些，五官长开了，只怕还要更加艳丽几分………只是气度什么的，便差了许多。

“这位便是三小姐了吧？老奴见过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快快上车吧，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您，这时辰不好再拖。”

叶嬷嬷象征似的福了福身子，挑着眉头，语气有些不耐烦的和沈悠悠说。

沈悠悠见叶嬷嬷语气严厉，又听她提到了丞相夫人一时之间，慌乱不已，她看向吴嬷嬷，那求救似的目光，让吴嬷嬷心痛不已。

吴嬷嬷上前，护着沈悠悠，道：

“难道丞相府里竟无半点主仆尊卑吗？”

叶嬷嬷呵呵一笑，回答道：

“自然是有的，比如大小姐是夫人所出的嫡女，吃穿用度，自然样样是最好的，而三小姐不过是外室之女，原不能踏进丞相府半步。”

“难得今日夫人开恩，吩咐我们这些人来接三小姐回去，若是三小姐不愿意，老奴这便走了，日后三小姐无人可以依靠，飘渺一生，也别怪旁人。”

说着，叶嬷嬷装腔作势的要走。

沈悠悠一看，那眼泪都在打转，她拉着吴嬷嬷的手，哀求道：

“嬷嬷。”

她很怕，怕今儿不跟叶嬷嬷走，来日便真的进不了丞相府了，在她的心里，丞相是她的父亲，丞相夫人是她的嫡母……只要她们回去，再不济，也总能有一口饭吃，嬷嬷也不用总是为她操劳了。

不管怎么说，回去总是好的，娘亲也必定是希望她认祖归宗的，沈悠悠咬着唇，眼神越来越坚定。

吴嬷嬷见状，骑虎难下，若这就跟着叶嬷嬷回去了，只怕沈悠悠回去后，也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那种高门大户里，肮脏的事情多着呢。丞相对悠悠毫不在意，只怕那夫人对悠悠也不会好的，吴嬷嬷再三考虑，还是劝道：

“小姐，您进屋休息吧，这事情急不得。”

这事情，她还得再斟酌一番，实在不行，进府里之前，总得找几个人去打探些消息，采买些东西，丞相府里规矩多，悠悠身边的丫鬟也得再添几个。

叶嬷嬷的嘴唇抿了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进马车，但最后步子却又停了停，她道：

“丞相府里石头都比外面来得金贵一些，三小姐今儿不愿意回去的事情，若是被丞相大人知道了，只怕这父女的情分也就彻底的断了。”

“可怜三小姐，以后连个父母家人都没有…………”

说实话，叶嬷嬷听见吴嬷嬷劝阻沈悠悠，她的心里颇有些着急，一看那沈悠悠，便是不怎么做过主的人。这次夫人可是让她快快把人给带回去，她这边还等着交差呢，若是沈悠悠打定主意不走了，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沈悠悠闻言，着急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道：

“嬷嬷，父亲会生气的，父亲要是真的生我的气了，那可怎么办呀？”

虽然丞相几乎没有陪伴过沈悠悠，不过孺慕之情，令沈悠悠对丞相、对丞相府里的生活向往不已。

白雪在旁边看着沈悠悠的模样，她的心里也难受，作为沈悠悠的丫鬟兼玩伴，她最是知道小姐的心思了。

白雪开口道：

“嬷嬷，小姐总是要回家的。”

白雪仰着头看吴嬷嬷，语气恳求。在丞相府里，小姐好歹还能有个庶小姐的身份名头，在这里，小姐什么也没有。

在叶嬷嬷的施压下，在沈悠悠和白雪的话语下，吴嬷嬷最终是点了头，她原本是想着再缓缓，让沈悠悠以最好的姿态进入丞相府，然后博得一席之地。

只可惜沈悠悠被养得心思单纯，生怕错过这一次，她今生今世都只能是孤家寡人了，她真的很想回家。

她以为，她有了家，吴嬷嬷和白雪也就有了家。

————

可谁又能知道，当下跟着叶嬷嬷回去的沈悠悠，这一去，便是一生的苦难。

刚去丞相府不久，吴嬷嬷便被夫人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

而白雪，许是看她没有什么威胁，也是个好捏的包子，便准许她在沈悠悠院子里伺候着，但是不许近身，只能做些粗活，日复一日的欺压下来，白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早早的就去了。

沈悠悠得知此事，大病了半年，每夜梦魇，直道后悔！

再后来，沈悠悠替嫡姐嫁给了当朝的庶长皇子萧启，成了皇子妃，被卷入夺嫡之站，在战战兢兢中苦苦的熬了整整十年……最后，任谁也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庶长皇子竟然登上皇位，而沈悠悠这个外室之女竟然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她还怀孕了。

御医说，是个健康的男胎。

那一天，沈悠悠和萧启相拥而泣。

……

只可惜，欢喜过后，沈悠悠便彻底落入地狱。

那一日，残阳如血，都不及长春宫里的一半恐怖。

沈悠悠顺利生下了新皇的嫡长子，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便听到萧启说：

“果然是个男婴，很好。取其心头血，给皇贵妃服用。”

沈悠悠虚弱的躺在床上，听着这句话，只觉得恐怖惊疑，她的心里很是不安，问道：

“皇上，什么心头血？把孩子抱来给臣妾看一看吧，臣妾怀这个孩子不易，生这个孩子也不易，臣妾很想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萧启冷漠地瞧了沈悠悠一眼，只道：

“产房血腥味儿太重，朕先走了，那孩子福薄，你便别看了。”

话音一落，萧启果然离开了。

还有新生的孩子，也被带走了。

沈悠悠呆呆的半坐在床上，脑海里都是孩子被抱走的那个背影，她忽然问了一句：

“皇贵妃？宫里何时多了一个皇贵妃出来？”

她不是傻子，她心里隐约知道，这才是一切的关键，明明皇上之前待她很好，怎么生完孩子，一切就变了。

侍女笑了一下，淡淡地告诉沈悠悠：

“娘娘，您前脚进的产房，后脚皇上就封了皇贵妃。”

沈悠悠摇头，道：

“不可能，皇后无事，怎么会册封皇贵妃？这与我的孩子有何关系，他还那么小，怎么能离了屋子……不行，我得去找他。”

母爱压倒了恐惧，沈悠悠一边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挣扎着就要下床，但被几个力气大的婆子牢牢的按着。

那些婆子凶神恶煞，道：“娘娘，您还是别去了，省得看了心里不舒服，左右那孩子被取了心头血，哪里还能活得了，娘娘还是索性好好的养着，明年再生一个就是。”

沈悠悠彻底大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透明得看得见血管，她道：

“皇上的意思是，是要取我孩子的心头血？”

她不敢相信。

尽管好像萧启是这么说的，可是沈悠悠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那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呀。

“是，皇贵妃原就血气不足，如今听闻她怀了一对双胞胎，身子只怕是要撑不住，有神医说，取一个新生孩子的心头血，才能保住肚子里的那两个孩子平安产下。”

沈悠悠转头看她的侍女，长长的手指陷在肉里，掐出一道血色的印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悠悠的语气很弱，因她刚生了孩子，力气尽失，下｜身撕裂，若不是为了孩子，只怕早已经昏迷了。

侍女鄙夷的瞧着沈悠悠，只觉得能母仪天下的女人怎么会如此之笨，难怪会被家中姐妹撬了男人，那个男人还是最尊贵的皇上。

“娘娘，皇贵妃也是您熟悉的人，她便是您的嫡姐——沈玉。说来奴婢也是好笑……您可是皇上的枕边人，怎么连皇上移情别恋了，您也毫不知情，如今更连您的孩子也要被………”

“芝兰，住口。”

突然有个人走进来，喊了一句。

当下那侍女吓得连忙低头，道：

“姑姑。”那人道：

“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你在宫里待了好几年了，怎么连这点分寸也没有？”

芝兰的头更低了，道：

“奴婢多嘴，下次定然不会了，还请姑姑网开一面。”

床上的沈悠悠摇摇欲坠，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夺嫡之战的人，当芝兰说出沈玉这个名字时，她就好似突然开窍，一切都明了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接她入府、要她替嫁就开始的局。

沈悠悠不争气的红了眼，事到如今，她还是有当初的几分软弱，却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

沈玉当了皇贵妃不要紧。

萧启他移情别恋也不要紧。

最最要紧的，是她好不容易生下的、这世间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沈悠悠提着一口气，突然就翻下床，她的身子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手脚并用朝着门的方向爬去。

她就是死，也要找回她可怜的、无辜的孩子！

………

再往后的画面，七慕便看不清了，只是她的心越来越痛，明明失去孩子的是沈悠悠，不是她………七慕握紧了拳头，随后便昏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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