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风乍起（三）
次日清晨，闻庭雪给李温然蒸了刀切馒头，热了牛奶。
等她吃完，他在家里的角落找出轮椅，一早带着李温然去了医院检查，拍片之后确认还是老毛病，椎间盘突出，除了躺着休养，别无他法。
家里离医院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回来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闻庭雪先将母亲送到家里，扶上了床，而后又下楼了一趟，去菜市场买菜，顺路在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
昨天多亏了王婶帮忙，母亲才不至于在沙发上坐上整夜，也多亏了她，闻庭雪才能得知母亲犯病的消息，赶回家。
于是，他提着水果，按响了隔壁的门铃。
里面的人传出声音：“谁啊？”
闻庭雪应声道：“是我，王婶。”
很快，一阵松快的脚步声响起，王婶一边打开了门，一边侧过身子，让出了空间，“庭雪啊，是你妈妈又怎么了吗？”
“我妈妈没事。”闻庭雪跟着走进客厅，微微躬身，将手上提的水果递了过去，“我是来谢谢您的，昨天还好您给我打电话，不然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母亲犯病的事情。”
“别客气了，大家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不用在意这些。”王婶连忙推拒，“水果还是拿回去给阿然吃吧。”
“我买了两份，王婶，这份你就拿着吧。”闻庭雪的态度谦逊，却带着莫名的不容置疑，“要不是您，我妈她是绝对不会告诉我这件事的。”
王婶见他坚持，便接受了，招呼着闻庭雪在沙发上坐。
“阿然她啊，就是什么事情都想自己扛。”她叹了口气，说，“你小的时候，她要带你，一个女人家什么都要干，真的不容易。没办法啊，事情来了，她不抗，这个家就塌了。现在也是。”
闻庭雪坐在年岁久远，坐垫早已泛白的沙发上，试探着问：“王婶，你知道我妈为什么突然接这么多的活吗？”
王婶的眼神闪了一下，不再看他，“我不知道啊。”
“王婶，我妈她已经很累了，再这样下去，她的身体是吃不消的。”闻庭雪说，“有什么问题，我们解决就好。我知道了，总归是多个人帮忙。”
王婶犹豫片刻，抬头看了他一眼，思前想后，神情为难，最后咬了咬牙，说：“这事，阿然不让我跟你说，但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她这副样子……”
“嗯，我知道的，王婶。”
“阿然，她被人诈骗了。”王婶叹息道，“她在网上看到有人卖那些金融课，教人理财的，说学员反馈都很好，好多人跟着投资股票还是什么的，赚了几十万呢。她想着你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娶老婆了，这些年你给她的钱，她都没花，存在卡里，可是那些钱加上她零碎做点事的工钱，加起来也没多少。她就心动了，想去搞投资赚钱，就加了那个卖课的。”
闻庭雪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是一个男的跟她聊的，天天给她推荐什么金融产品，她又不懂，刚开始还挺谨慎的，好像就投了几百块，翻了一倍都赚回来了。”王婶继续说，“她人那么单纯，跟那个男的多聊了一段时间，见人家资料上写的也是什么博士，她就信了。后来就越投越多，那个男的还装好心，说投资就要大笔大笔投，不够可以帮她借，还给她搞了什么卡。”
闻庭雪沉默了一下，问：“她被骗了多少？”
“那我真不知道。”王婶如实道，“开始她一直有跟我说，投了多少赚了多少，我一直劝她不要投，没有这么好赚的钱。她看我不感兴趣，后来也就不在我面前说了。大概也就前几天，我买菜回来，看她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稍微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事。她跟丢了魂似的，我也不敢多问呐。”
闻庭雪静静地听完，跟王婶道了谢，不再多打扰，很快便回了家。
他去李温然的房间看了一眼，母亲在床上睡着了。
于是，他去了厨房，把中午的饭菜先做上。
……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李温然的房间里传出了动静，闻庭雪闻声过去，见母亲正要从床上坐起来。
他快步走到床头，扶起她，在她的背后垫了一个枕头，“中饭好了，我现在端进来吧。”
李温然点了点头。
闻庭雪先找来一张床上的小桌子，摆在李温然面前，而后去把饭菜端上桌。
神经被挤压，疼痛使李温然提不起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闻庭雪大口吃完了饭菜，把母亲的小桌子端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妈”。
李温然不由地抬眼看他。
“王婶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闻庭雪直截了当地说，“你也不用隐瞒了。既然问题出现了，我们就要去想办法解决。”
李温然别开了头，不去看他。
“你被骗了多少钱？”闻庭雪淡淡地问，目光幽深地看着李温然，没有继续追问施压，只是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李温然的眼眶渐渐红了，眼泪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闻庭雪起身将抽了几张纸巾递到她手里，叹了一口气，“妈，这个家的责任，该交给我了。以前是你为我撑起这一片天，我才能好好学习，进入研究所工作。现在，不管你遇到了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而且，赚钱的事情，我比你快。”
李温然擦了擦眼睛，迟疑了几秒，艰难地开口回答道：“二十万。卡里还欠二十万。”
闻庭雪松了一口气，这个数额虽然大，但是还是他能承受的范围，只要省吃俭用，做点兼职，加上工资，一两年应该可以还清。
“没事，妈，二十万而已。”闻庭雪蹲下身子，伏在床边，“我会还上的，你就别管了。外面这些东西，我帮你联系人家退了吧，大不了补点钱，你先好好养身体吧。”
李温然微微低着头，“过几天，我自己去说吧，你也说不清，免得惹人家生气。”
“好。”闻庭雪没有勉强她，“我去洗碗，你要躺下，还是再坐一会儿？”
李温然说：“你去吧，我再坐会儿。”
闻庭雪“嗯”了一声，把自己的碗筷一起放在小桌子上，端了出去。
李温然看着儿子高大的背影，心中一酸，又落下了眼泪。
走出母亲的房间，闻庭雪去了厨房。
把碗筷收进水槽里，他的双手撑在台面边沿，低着头，深深地呼吸了几轮。
周围是逼仄陈旧的墙面，灶台上落的灰早已擦不干净了。
他再一次被拖入了现实的泥泞之中。
手机毫无预警地响了一声。
他用肥皂洗去手上的油污，也找不到纸巾擦干，于是作罢，直接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看。
前面是温霓回过来他没来得及看的信息。
【温霓：医生说只是腰椎间盘突出的话，就多养一养，躺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起来的。你别太担心了。】
刚刚，她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一家意大利餐厅的奶油焗意面。
【温霓：看我的午餐，又被张霖霖拉出来吃饭了。「无奈」】
【温霓：你们吃过了吗？】
闻庭雪盯着照片许久，最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复道：吃过了，你们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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