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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留下


他说完了这些停了下来,我才又问他:“就因为这样,所以你很讨厌这个南泽?”

裴念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反问我:“如果有一个坏人,他总针对你,还骂你,你会不会喜欢他?”

他见我不答,以为是我听不懂,只得叹了一口气跟我解释:“我与这南泽无冤无仇,可他却仇视我们这些先天家境优厚的世家子弟,从前我在京城浪荡过日,没少吃过他的亏,从前我也是绕着他走,他却得寸进尺辱骂于我,你说这样的人,我如何能不讨厌。”

我艰难地想了想,“从前我听说过一些情爱典故,若是谁喜欢上了谁,就可能会故意针对他欺负他,借此来引起另外一个人的注意,这个原理在男女之情上得到验证,但男人与男人之间应该也是可以的,更何况你这般的俊俏,说不定他就是看上你了呢?”

“……”

“你想想,这南泽至今还未婚配,当然他本身性情可能也是一个原因,但不可能连女色都不近吧,他好歹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依我推测,这样的人可能有什么不得言语的秘密,就比如他喜欢男人的这件事。”

“……”

裴念接着沉默,我觉得他开始相信我的话了,我越说也觉得越有这个可能,所以他的脸铁青铁青的。

“这南泽不近女色不婚配的原因……我想可能并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而是因为他的妹妹。”

“好吧,那算我刚才猜错了。我重新再猜一次,难道是他答应过他的妹妹,在她还没出嫁之前不能成亲这样的约定?或者是他喜欢他的妹妹,所以生无可恋,他妹妹死后他看破了红尘?”

这次他终于惊讶了,“没错,他的确是喜欢上了他的妹妹,那个十岁那年捡来被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这等爱好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有什么好匪夷所思的,又不是亲生的兄妹。”

他呆呆看我,摇头笑了一下,“想不到翠翠姑娘还是个不被世俗拘束之人,倒叫我惭愧了。”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惊走了几分乌云,月亮露出了半边的圆来。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裴念起身欲走。

“等等。”我也连忙站了起来。

他的玉指环突然掉到了地上去,并没有回头看我。

压抑的情绪又开始盘旋在我心头,“华容……华容已经去投胎了……”

他蹲下去去捡那个玉指环,动作很慢很慢,然后将那枚玉指环紧紧地又抓在了手心里,应了一声,“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裴念的脚步有几分不稳,似喝醉了一般。

我想不是他酒量太好,而是他从前太过清醒,现下想要醉上一场。

远远地传来了他吟诗的声音,清冷优雅,几分迷离几分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他一走,我院子里空荡荡,除了桌子上的那套玉石酒具。

方才他倒我杯子里的这一杯酒还在,晶莹的玉液里倒影着我身后的月光,亮晶晶晃荡荡的甚是好看,我拿起杯子来悄悄抿了一口,苦涩异常,一点也不香醇可口,除了味道闻起来香,喝起来竟比苦药还要难喝,连忙呸呸呸地吐了出来。

荷花泡的酒的确芳香四溢,可莲子的心是苦的,泡出来的酒也是苦的,我突然知道他为什么要泡这个酒来喝了。

因为莲子的心,的确是苦的。

这一夜又睡得不太安稳,大概是因为裴念同我说了南泽的那些事,让我又想起从前的莲华,还有现下的华容,每一件事如时光流逝般慢慢在我脑海里排序下来,以至于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得不行,于是我将这个症状推断为了宿醉,虽然我只抿了那么一小口,最后还吐掉了。

帮裴念寻魂之事就这样画上了句号,虽然不知道算不算圆满。

没有理由再继续白吃白喝下去,我决定离开京城回去我那一方小县城,只是心里有些惆怅,睡惯了高床软枕,过惯了冬暖夏凉的日子,回去小草屋的日子就要很辛苦了,我当个阴阳信使不是挺窝囊的吗,但我觉得以裴念这样有钱到当日还能把银子当石头扔进湖里去的人,应该是会付给我好大一笔酬金的吧,我应该可以拿那笔钱买一个大点好点的房子,还在院子里买一张躺椅给崇枢,再买一张给自己,想一想其实也挺美好的。

裴家的明争暗斗十分汹涌,裴念还是没有回去裴府,但我也寻不到机会同他告别,因我实在惦念他那笔酬金,我又不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后来我思量几番,要是再见不到,我就拿走那套玉石酒具算了,他应该也不会小气到去追讨回来。

就在我连同玉石酒具同行李打包好的时候,裴念突然从门口走了进来,我一向不爱关门,方才自然也是,裴念进屋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此刻打包的包袱才绑上了一个角,另外的角我还没来得及绑上,玉壶修长,显现出雕着梅花的扶耳来,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想说带点纪念回去,看着这玉壶挺雅致……”

裴念看都不看那个玉壶,“你要走?为何?”

他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于是我反问:“我为何不走?”

他于是转问,“那你此去,打算去哪?”

“先回家,然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面上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关于这件事,我想我需要同你道歉,当日因怕你不肯合作帮我寻魂,将你引来京城之后,你从前的那套房子我就已叫人拆了。”

“拆了?”我的声音高了几分。

他满是愧疚。

“那你得赔我房子。”拆得好啊,正愁没有理由要钱呢,我笑得都快看不见眼了。

他见我没有生气,倒放心了下来,“房子事小,翠翠姑娘,你看这个别院如何?若是喜欢,明日我就将房契拿来。”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个太贵重了。”

天子脚下,长安城里的豪宅啊,我哪里敢要这么大的房子,要了这个大房子,我还得找奴婢下人,我哪里承担得起这样的开支。

“不瞒你说,你如今是我身边唯一能说话的人,所以我私心里希望你还能留在京城,而且我确实也需要有个迷惑外界的女人,为我免去许多的麻烦。”

他如此坦诚地要我当知己,拿我当挡箭牌,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了。

京城如此繁华,却又如此复杂,我并不太喜欢,可比起那方县城,我在这里的牵挂反正更多,比如可以说是我人生里的第一个朋友裴念,崇枢不算,我就没把他当朋友,他如今是我的心上人,还有十分喜欢我一直崇拜我将我看作二嫂的裴欢,还有我答应过裴夕要帮她照看着的安氏,毕竟裴顾还没死,也不能算作功成身退。

想到后来我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如果你真心要走,任何理由都拦不住你。

如果你真心不想走,任何一个借口都是留下来的理由。

我现在就被自己的借口劝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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