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礼物
莲湖微微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裴念,然后又将目光转到我的身上来,唇边若有似无地荡出了笑意,让我觉得有那么些刺眼。
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她不待见我,显然是因为如今我站在裴念的身旁,在她看来,我是裴念的女人,所以心里总要比比,看到我不如她,心里自然十分高兴,身为莲家女子的高傲又让她不甘心于输给连续两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当然第一个就是华容,其后就是我。
她不喜欢我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关系,她要是喜欢我,那才让我觉得害怕。
莲湖很快在媒婆和婢女的包围下退了下去,而应阳炎是今日里的主人翁,肯定不能走,便留了下来,不多时马上就有一个又一个的人上去敬酒了,此人乃是莲进的女婿,在场的人无不冲着这点去与之相交,裴念自然不需要去巴结谁,领着我去看人下棋,看人拼酒,各式各样,与其说这是喜宴,倒不如是说这应阳炎趁着大喜的日子聚集了京城的名流,办的世家宴会。
今夜里的主宴才是重头戏,所以应阳炎还帮宾客们准备了休息的去处,午膳过后我实在难受,就准备下去休息,正在与裴念说话的当,应阳炎举着酒杯过来了,他还没走近,一身酒气先行而至,黑鞋绣着红色吉祥花,步履平稳,不一会就走到了我们面前,他声音带着三分洪厚,“你就是那裴家二公子裴念吧,来,与我干了这杯。”
这人是个汉子,客套话都不多说,直来直去,比那些弯弯绕绕虚伪客套的人好多了,其他人上来都是阿谀奉承的,不过这种场合向来如此,都是一些虚伪的表面交情。
他递过来的不是小杯,而是大碗,裴念接了过去,并不多言,一饮而尽,“应城主霸气,连喝酒的方式都不同。”
“哎呀,这的人都喝酒拿着小杯跟娘们似的,哪能过瘾,还是裴二公子够豪气,见识了。”他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今日客多,招呼不周的地方你就直接说,甭跟我客气知道不?”
“自然。”裴念得体地微笑应道。
他似乎觉得文绉绉地跟裴念继续说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巧有人又上来敬酒,裴念赶忙带我转到别处去了。
陆陆续续有人喝倒,被底下的侍童们带了下去休息,我意外地发现除了刚才随行莲湖而来的婢女,在场服侍的下人清一色都是男侍童。
裴念听我所言,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神情,“这应阳炎家里跟我们这边不太一样,他们那里的人不能三妻四妾,只能娶一个老婆,又要防着家里的女人生了什么鬼心思,所以婢女归女主人管,男主人出行在外,事无大小都是由侍童服侍,在他们那里,当然不能三妻四妾不代表不能玩女人,只是家里的正主只能有一位,而且除了这个女主人生的孩子,其他无名分的女人要是生下了孩子,就只能一辈子做女主人孩子的侍童。”
“这风俗好生奇怪。”
“我初时听也觉得好奇怪,后来又觉得此举反而是稳定内庭一个重要的手段,如果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不能母凭子贵,而要一辈子做侍童,断没有女人会不择手段地去怀一个他的孩子,就没人能危害到唯一正房孩子的地位了。”
我又生了疑问,“那万一正房生不出来孩子,或者生的一直都是女儿呢。”
“这又是一个奇妙之处了,他们那地方不分男女尊卑,女身一样可以承家业执掌大权,而一般家里就一个女主人,上下都有管事打点,女主人不需要管理后院复杂的人际关系,反而是可以站在男人身边一同打理家业,可真谓前所未闻。至于你所说的,正房若是生不出来孩子如何办,他们不会让这个可能性发生的。”他尴尬地咳了一下,“他们那娶妻,且先要试妻,确保妻子冰清玉洁,还有,确保能生。”
也就是怀上了,才娶进门,实在匪夷所思。
的确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所以这莲湖很有可能,已经怀上了?”我怔怔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莲家的子女不同于一般人家,此次结姻应阳炎能得到的好处远比一个孩子能带来的多的多,当然若是莲湖能生下孩子,那她的位置就板上钉钉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能娶一个的丈夫应是天下间所有女子所向往,而且也不用担心外头有居心叵测的女人想要乱了宗族的血脉,这个归宿太过适合莲湖这样傲的女子,城主夫人的名衔,倒也配得上她。
“这莲湖是不是得感谢你当日不娶之恩。”
“……”
时间很快流逝而去,夜幕降临。
此时湖边的场地已尽数染上了灯,一排排看去赏心悦目,应阳炎还让人在湖中心放了一个巨型的莲花灯,莲花半开,中间是个巨型火盆。应阳炎在岸边手持长弓,侍童送来了一支火箭,他一身红衣喜炮立足神采飞扬,伸手一拉,弦如满月,随后是诤地一声,火箭蓦地飞出,落在巨型火盆里的那一刻,火苗轰地一下串上了天,火光染亮天际,映得湖水别样魅惑,在这样的冬日里暖意逼人。
就着莲花火光和数不尽的地灯,亮如白昼,场面十分壮观。
“莲荣升,莲进……到……”门口的侍童高声一句,众人的目光包括我在内都聚集了过去。
莲荣升已过半百,鬓发有些灰白,但毕竟是莲家的家主,气质稳如老态龙钟,在场里所有人都没有他此等的气势,莲进气势上就差得远了,不足一提。
应阳炎连忙上前去迎,将他们请上了主座,主客一到,侍童们也开始引领我们入席就坐,红布绸缎盖上的圆桌中间,又安了一个小的莲花灯,内里放着红色的短烛,烛光被莲花包裹,风吹不散,与湖心中间的莲华大灯相互辉映。
我的目光不由得又投向了莲荣升,他着黑金长袍,颈上一圈虎皮毛围,慢悠悠拿着茶盏抿了一口,我可惜地叹道:“这莲荣升若是有子,定是虎父无犬子。”
裴念赞同地点头,“没错,这莲荣升之子,曾经在这京城里,也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小霸王,颇有其父之风。”
我不明所以,“你不是说这莲荣升无子无女吗?”
“曾经是有的。”似乎不太方便说得太清楚明白,裴念的声音低了一些。
曾经是有的,现在没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死了。
我还想问更多的细节,门口一声高高的声音提走了我的心神,“南泽南大人……到……”
这一句落下,全场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了南泽的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头上还围着纯白丝带,活生生的披麻戴孝,根本不像是来喝喜酒的,反而是来踢馆子的。
“今日这般的热闹,怎的不请我呀。”他唇角勾起讽刺的笑意,“南家与莲家也算是故交了,莲家嫁女,这么大的场面我是说什么都得过来贺上一贺,大家不介意我不请自来吧。”
京城有四门,除了已经覆灭的许家,裴念受邀,按道理南泽也在受邀之列才对啊,今日这么一瞧,这莲家大喜不但没有邀请南泽,看来之前是有什么嫌隙,这嫌隙还要大得足以让南泽在人家大喜当天着了一天素白披着白巾上门示威。
莲进首先沉不住气,“你……”
莲荣升扬起了手,他噤了声,愤愤坐下,“来者即是客,南大人日理万机,还能抽着空上来喝一杯薄酒,不胜荣幸,自然十分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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