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书房旖旎,红豆簪子
048 书房旖旎,红豆簪子
宋妤儿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姜武其实就在书房里。他早在福康来拜访的时候就隐身在了东边的书架后,借着书架空隙,不动声色的偷窥宋妤儿,一解相思之苦。
宋妤儿完全没察觉这一切,她翻开桌子上放着的一本兵书,边看边等人。偶尔看到精彩处,还会提笔在书上注解一二。
可奇怪的是,一本书看完,姜武竟然都没有现身,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活动活动僵硬的躯体,躲在书架后的姜武不明就里,还以为他这就要走,心中一松,不经意的将一本书撞落在地。
宋妤儿听到声音,喊了声“谁”,姜武没敢开口,懊恼的噤声,宋妤儿可不相信堂堂侯爷的书房里会有老鼠,她眼波微转,提起裙摆朝书架后走去。
姜武听到她的脚步声,是想藏起来的,可偏偏他这书房简陋的很,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单手背在身后,面容冷漠的和宋妤儿四目相对。
“姜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宋妤儿疑惑的问了一句。姜武轻咳一声,掩去面上尴尬,徐徐道,“我找书看!”
“那你看见我在书房,怎么不吭一声?”宋妤儿质问,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怀疑什么。姜武仍是那副冷漠样子,淡淡的说,“我瞧着你看书看的认真,就没有打扰。”
“是吗?”宋妤儿有些不信,直觉告诉她,姜武肯定在隐藏什么。
姜武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就没再说话,他随意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冷冰冰道,“书找到了,我该走了。”说着,就要夺路而逃。宋妤儿突然出手,拦住他,不满的看着他道,“姜哥哥,你就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没什么好说的!”姜武摇头,作势要抬脚再走。宋妤儿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你不许走,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不许走!”
“我还有公事!”姜武叹了口气,回头看着她道,“你放我走行吗,妤儿?”
“不,你把话说清楚!”宋妤儿死活不肯放姜武走。姜武没办法,只好留下来,冷漠的看着她,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现在,为什么会变的这么冷漠?”宋妤儿见他停下,这才松了手,委屈的问。
姜武最看不得她委屈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说过了,那日是你休我的,而我并不想成为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所以妤儿,我已经放弃我们的感情了,我不想再没尊严的求着你、逼着你爱我,我想放弃了,我彻底的放弃了,以后不再难为你,也不再难为我自己。”“可是……姜哥哥,我那天只是在气头上,我以为你杀了我爹爹,所以才……现在,福大人已经查清楚了,那日书房里死的并不是我爹爹,而是一个冒充他的人,所以……姜哥哥,那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是我太冲动了,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吗?”宋妤儿忐忑的说道。
“你、你说什么!”姜武听闻那日死的不是宋太尉,整个人都怔住了,目光灼热的看向宋妤儿,抓着她的肩膀质问,“婉婉你说什么,那日书房里邀我品鉴匕首的不是你爹吗?”
“不是的!”宋妤儿迎着他的目光,颤声道,“那日死的不是我爹爹,姜哥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姜武说了一声,随即又陷入长久的沉默,脸色铁青一片。
他在想,若那日书房里的人当真不是宋太尉,那么他知道的那些事,是不是证明也是假的。要真如此,那他和宋妤儿可就没有什么杀母之仇、杀父之仇了。
“妤儿。”良久后,他突然开口,轻轻的唤了一声。
宋妤儿眨眨眼睛,抬头仰望着他,
“你……当年回京后,有没有同你爹说过你在槐树村的事?”
“说了的。”宋妤儿点头,小声道,“那时觉得委屈,便说了几句。”
“你现在还记得不记得,说了哪些?”
“姜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宋妤儿疑惑的问,顿了顿,又像想起什么一般,迫切的解释,“你别听那个冒充我爹的人胡言乱语,我当年只是跟我爹爹说乡下生活艰苦,食不果腹,并没有说你和姜大娘的不是,真的,一句都没有说。”
“我信你!”姜武抬手摸了摸宋妤儿清减不少的脸颊,安抚她道,“和你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我信你不会这么做。”
“真的吗?”宋妤儿目光灼灼的看着姜武。
姜武颔首,“嗯”了一声。他想,日后他很有必要派人再回一趟槐树村,查查他娘当年的事。
宋妤儿见姜武眉头始终紧锁,想问他在想什么,可又怕他不肯说,一时踌躇不已。姜武见她面露为难,无声叹了口气,问,“又怎么了?”
“没什么。”宋妤儿摇头,看着姜武坚毅的面容,道,“只是觉得,经此一事,夫君便突然离我有千里之远了。”
“造化弄人吧!”姜武苦笑一声,再开口,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本来就是个沉默的人,现在更不爱言语了。
宋妤儿与他一起沉默着,心越来越凉,最终强忍着腹内心酸,转身离开。姜武看着她消瘦的身影一步一远,左胸膛好像被剖开一个窟窿,疼的不能自已。
正喘着气,强忍胸中窒息的痛感。忽然,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流云走了进来。
“侯爷!”他中气十足的唤了一声,姜武听到,用最快的速度将情绪收敛起来,请他落座后,问,“事情都办好了?”
流云出去将近两个月,风吹日晒,黑壮了不少,听姜武询问,立刻点头道,“都办好了,卑职从三个县里分别挑了几个人,一路护送他们到京城周边,相信过几日他们就会去告御状了。”
“嗯。”姜武点了点头,对平安、宁远、青庐三个县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要装聋作哑,就算不为了给他一双儿女报仇,只为那三个县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也一定要参九皇子一本。
只是遗憾的是,他现在被官司缠身,失了权柄,无法将那个人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只能默默观望着。这般想着,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让流云扮成普通人,务必紧随那平安县进京的那拨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流云领命而去。
姜武想了想,又将画师请进书房,请他教自己作画。
这一日,画的还是些简单的线条。
姜武画了一个多时辰,觉得有些难堪,便问画师,“先生能否绕过这些线条,直接教本候画人像。”
这要是旁人这么说,画师必然手执戒尺将那人骂个狗血喷头。什么还没学会翻身就想学会跑步,什么好高骛远,什么心浮气躁全骂一遍。
可姜武,他不敢。
他纵然心中不屑得很,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姜武说要学着画人像,他就只能改了教学顺序,开始教姜武画人像。教之前,还特意问他,“不知侯爷想学画什么人?”
“本侯的夫人。”姜武淡然说道。
画师强行被喂了把狗粮,表示自己明白,然后便以宋妤儿为例,教导姜武作画。
这般下来,姜武竟然破天荒的学的极快,画师被荼毒了这么久,总算露出欣慰的目光来。
到了晚膳时候,姜武让他去用膳,自己则是继续练习。
连续废寝忘食了几日,他总算能勉强画出一幅宋妤儿的肖像来。只是画工粗糙,不敢拿给外人看就是了。
与此同时,进京几日的三县百姓终于开始告御状。他们不怕死的滚钉板,走火场,终于终于得到了面见天颜的机会。
等他们遍体鳞伤的在御前将自己的冤情说出时,所有侍立在旁的官员都震惊了。他们都知道九皇子贪的厉害,可谁也没想到,他能贪这么多。
再说顺天帝,他近日来本来就厌倦了皇贵妃,眼下再看他以往最宠爱的皇子竟然如此表里不一,视百姓为刍狗,也是气的狠了,随手抓起那些证据一股脑的全砸到楚贻廷脸上。
楚贻廷被砸的流出一股子鼻血,低头,眼中闪过一抹怨毒,他就知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楚贻华一直憋着坏,感情在这里等他呢。
“父皇!”下一刻,他收起眼中怨恨的表情,膝行着朝顺天帝扑去,有意露出自己流血的鼻孔,哭道,“父皇仁恻,求父皇饶了儿臣这一次,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相信儿臣,儿臣从没想过要贪污受贿,是与儿臣一起赈灾的那些官员,是他们见儿臣年少,不够老成,骗了儿臣,父皇,儿臣无辜啊!”哭到这里,他顺了口气,又道,“儿臣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要是儿臣早知道的话,儿臣一定会阻止那些老臣,就是拼了自己的爵位性命不要,也要阻止他们……父皇,儿臣现在真的很心痛,儿臣愿意将自己名下所有的铺子全部变卖,将银子投向这几个县,助百姓安居乐业,父皇,求你再给儿臣一次机会……”
他哭的如丧考妣,别说顺天帝了,就是楚贻华也要赞一声,他这九弟哭的真是声情并茂,太不要脸了!
顺天帝到底宠了九皇子这么多年,看他哭成这样,心头怒火一点一点的被浇灭,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道,“难为你还知道错,先起来吧。”
可楚贻廷却没有起来,他又将身体转向那几个告御状的百姓,涕泪肆流道,“本宫当真不知那三个县的灾情竟然会如此严重,要是早知道的话,本宫一定亲去灾区,出人出物,与你们共建家园!”
“九皇子……”几个百姓谁也没想到害他们流离失所的幕后黑手竟然是这副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敢相信。暗暗问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或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顺天帝将几人的眼神看的分明,当即借坡下驴,轻拿轻放道,“朕准了,九皇子府上所有田产地契全部变卖现银,与尔等三县重建家园。”
“谢皇上!”
“谢父皇!”
又一波人跪倒磕头谢恩,顺天帝也累了,摆了摆手,让众人退下。
楚贻廷在几个百姓离开大殿后,嘲讽的看了楚贻华一眼,意思很明显,大哥你就这点本事?
楚贻华没有理会他,径自出了大殿,往东宫走去。
进了东宫,他发现花墙下站了个女子,女子背影十分熟悉。他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就在同时,女子转身,蹲了个万福,柔柔道,“臣女拜见太子。”
“司玉?”楚贻华惊了一句,“你怎么穿成这幅样子?”
“太子殿下容禀。”司玉又行了一礼,看着他,缓缓道,“臣女在东宫已经五年,从及笄之年到桃李之岁,女儿家最好的年华都付给了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妻儿双全,臣女亦不胜欢喜……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女儿家总归还是要嫁人,丝萝托付乔木的……”
“司玉,你究竟想说什么?”楚贻华感觉到她和以前的不同,有些恐惧的问道。
司玉苦笑了声,“爹娘已经替臣女定下一门亲事,半个月后就要嫁过去,臣女该回尚书府绣嫁衣了。”
“本宫不许!”楚贻华听说她要嫁人,当即怒道,“你既然进了东宫,那一辈子就是本宫的人!本宫不让你走,你就不能走!”“可我倦了,真的很倦了,我每天看着你和太子妃——我的庶妹恩爱,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太子……你放过我吧!”最后一句,司玉是哀求的。
可楚贻华却疯了一般的抓住她的手腕,怒道,“不管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让你走的,你就是死,也得死在东宫,死在本宫身边。”说着,他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吻上她的唇。
司玉想挣扎,可那过分柔软的感觉束缚了她的手脚。不知不觉的,就被抱进了书房……
书桌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楚贻华扫开,他近乎疯狂的膜拜着司玉的身子。
看惯了他男装英姿飒爽,他几乎忘了,那身黑色玄甲下,究竟藏着怎么妙曼的身子。
……
华灯初上时,司玉衣裳残破的跪在地上,唇瓣红肿,微微颤抖着。“你还是要走?”楚贻华落寞的坐在太师椅上,语气里三分旖旎七分恼恨。
“不错。”司玉倔强的点头。
“可你已经是残花败柳。”楚贻华打击道。
司玉容色淡淡的针锋相对,“能享用太子爷享用过的女人,是那个男人的福气。”
“你!”楚贻华习惯了司玉清冷认命的模样,还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如此暴烈的脾气。当即冷冷狞笑一声,摆手道,“既然你执意要走,那就走吧,本宫也不是非你不可!”
“谢太子成全。”司玉艰难的起身,往外走去。
她开门时,楚贻华没忍住,又唤了她一声,提议,,“本宫让元宝去给你拿套衣裳吧?”
“谢太子好意,不用了。”司玉冷漠拒绝,坚持往外走去,她故意去太子妃屋里晃了一圈,找她借衣裳。杨丝甯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子时,果然疯狂了,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她,可最后碍着身份,又不得不打落牙齿活血吞了,咬牙切齿的甩给她一件衣裳。
司玉,也是杨丝毓趁夜踏出东宫,没有半分留恋。
楚贻华当晚,喝了一坛酒,胆汁都险些吐出。
定国侯府里。
姜武得知乾元殿里发生的事,也是满心不甘。他没想到九皇子竟然能无耻到这种程度。而顺天帝也这么惯着他。
他单手背在身后,双眸盯着书桌,似乎要将书桌盯穿一般。
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想,对付九皇子,怕还有多场硬仗要打。
他心情不好,索性将桌上的兵书收起来,又继续画起画来。
他想着宋妤儿的容颜,宋妤儿的笑。他以为自己心情能松快些,可没想到越想却越烦躁。
正头疼着,流风推开门走了进来,将一支木簪子递给姜武。
姜武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问他,“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回侯爷,卑职奉命特意去了您母亲坠崖的那座山上,无意在杂草间……找到了这根木簪。”流风低声回禀。
而后,‘嘭’的一声响,姜武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看得分明,这簪子不是旁人的,而是宋妤儿的。
是她十五岁生辰时,他送她的礼物,亲手雕刻。老槐树削成簪子,末端嵌上一颗饱满的红豆。代表着他对她的情意。这也是她当年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根承载了他所有情意的木簪子,竟然……会出现在他母亲葬身的悬崖。
再联想到他母亲当年对宋妤儿那些生不如死的磋磨,姜武无法不多想。
他红了眼眶,怔怔的,许久说不出话来。
流风知道,此刻自己不需要做别的,不需要说别的,退下去就好……
他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完全不知,书房里面,姜武眼角有泪滑落,落在那饱受风吹日晒的木簪子上。
簪子已经有些腐朽,红豆也已经脏污。就像他的心,他和宋妤儿的感情。都再回不到从前。
一个时辰后,姜武双手背在身后,进了洛神阁。
暖阁里,宋妤儿在绣荷包。看见姜武进来,立刻将荷包拿开,起身去迎他,“相公,你来了。”
姜武避开宋妤儿伸向他的手,眼神复杂道,“我有事要问你。”
“夫君你说。”宋妤儿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引他落座后,又亲自去给他泡了茶水。
“妤儿。”一盏茶喝完时,他终于张开口,问她,“你还不记得,当年你十五岁生辰,我曾过你一件礼物。”
“……是那支你亲手雕刻的红豆簪子?”宋妤儿想了想,问道。
姜武点头,“我记得,那根簪子是你当年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嗯。”宋妤儿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惆怅,“可惜后来弄丢了。”
姜武听到这,心一沉,问她,“是怎么弄丢的,你还有印象吗?”“这个我记得不太清了。”宋妤儿皱着眉摇头,顿了一会儿,又问姜武,“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当年,我娘坠崖的崖边,正好有人遗落了一支簪子,你看看是不是你的?”说着,他将那支腐朽的红豆簪子拿了出来,问宋妤儿。
宋妤儿没有接簪子,却是问他,“姜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杀了了你娘吗?”宋妤儿眸光渐冷,挺直脊背,怒声质问姜武。
姜武被她冷漠卓然的表情刺到,心口不由发疼,良久后,哑着嗓子道,“若不是你,那这根簪子该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宋妤儿恼火的别过头去,眼里已经噙了泪。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对老姜氏的以德报怨竟然会换来这样的下场。
姜武他竟然……竟然怀疑她杀了老姜氏。可能,在他看来,老姜氏的确应该死在她的手上吧!毕竟她对她是那样的刻薄凶残。
“妤儿。”姜武见她甩起脸子,心更慌了,张口结舌道,“你……”
“我说了我不知道!”宋妤儿现在恨死姜武了,听他说话就恼,突然转过头来,恨恨的看着他道,“你们母子是不是都是欺软怕硬,嘴上一套背后一套,都当我是面团吗?想怎么揉就怎么揉,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揉完捏完还不许我记恨气恼,你娘当年冤枉我偷钱,你现在又冤枉我杀人害命,姜武……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喊痛就是不痛,我不找你哭诉就是我不难受,不,我告诉你,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个弱女子,我也会难受,也会痛苦也会受伤,可我更不想让你夹在我和你娘之间两厢为难,所以才才选择什么都不说。可你倒好,我这一切隐忍,竟都成了你揣摩我行凶杀人的证据,姜武,我从来没有这么鄙夷过一个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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