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黑面郎
经过几天的研究，薛老太医和庄青如一致认为穆喜宁身上的病症和某种毒药有关，这些存在于皮肤表面的毒不会轻易致人死亡，但是会逐步蚕食人的身体，让人痛不欲生。
昨天庄青如去了一趟穆家，给穆喜宁来了一次药熏，又从她身上采集了些污物，想着看能否配出解药来。
“那可有什么结果？”陆槐问道。
庄青如摇摇头，“只能大致判断出有几味药有用，但是具体怎么配比，效果怎么样，还是没有结论。”她叹了一口气道：“又不能拿穆喜宁的身子来做实验。”
要是在上辈子，借助于各种机械和实验小动物，也许能快速找到解药。
陆槐看了一眼案桌上的皮肉道：“这是什么动物的皮肉吗？”
“是黑面郎的。”庄青如尴尬道：“我觉得用皮肉试试最好。”
黑面郎就是猪的委婉叫法。
这样的验证法子，还是庄青如费尽口舌、据理力争来的。
本朝并不是没有用动物做实验的先例，只是这种做法过于惊世骇俗、且大多人觉得人与动物非同一族类，不可比较，所以很反对者居多。
庄青如和薛老太医商讨许久，又偷偷做了实验，证明有点作用，才说服薛老太医接受用猪皮来验证的想法。
陆槐听罢，若有所思。
正当庄青如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一下的时候，他忽然道：“若是活着的黑面郎是不是更有效？”
庄青如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猪的生理系统和器官与人相似，一些药物和疾病在猪身上的反应和人差不多。”
这是刻在庄青如骨子里的记忆，她解剖过的猪啊，羊啊，小白鼠啥的，多了去了。
“那我们大可以买几头黑面郎来验一验。”陆槐认真道：“这不比用猪皮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作为一个土生土上的古代人，你这样开明真的符合常理吗？
“咳咳！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但是……”庄青如为难道：“这里是刺史府，咱们搞这些不合适罢？”
她本来想着要是还没进展，就出去租个房子，偷偷地实验一下的。
陆槐道：“有甚不合适？只要可以治病救人，何必在意这些小节？今日我无事，索性陪你一起走一趟。”
“走一趟？去哪里？”
“当然是去市里买几头黑面郎了！”
……
因为这一句话，庄青如被陆槐半哄着给拉了出去，而且他们谁也没带，就这么偷摸着离开了刺史府。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大街上，庄青如和陆槐一身素净的打扮，像两个寻常百姓一般往“亥市”走去。
“无碍。”陆槐笑道：“便是有人说你，也有我替你顶在前头。”
庄青如也跟着笑了，“好罢，咱们也随性一回。”
亥市是一个县城最热闹、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
“亥市鱼盐聚，神林鼓笛鸣。”香山居士的诗词里曾说过亥市的繁华与热闹。
不同于“草市”二十多天一次，亥市一般隔日便有，来来往往的商人和百姓聚集在一处，或是购买生活所需，或是将手中的物资换成银钱。
庄青如曾去彭城的亥市逛过，不过她只对一些香料和药材感兴趣，对鱼鸭家禽这些的态度就淡了许多。
无他，实在是太臭了！
熙熙攘攘的市集不但有买卖人路过，还有不少失控的猪羊家畜，它们兴许知道自己来此不会有好下场，叫着、闹着、瞅准了机会便想逃跑。
两人站最前面，面对着前方不受控制的“猪羊大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咱们要进去吗？”庄青如憋着笑，扭头问陆槐。
陆槐掩着鼻子，脸上阴沉的可怕。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房间里除了药味，便是花儿的香味，收拾的一尘不染，哪里见识过这样杂乱无章、又臭气熏天的环境？
眼见着一只小羊挣脱主人了的绳索，蹦跳着往另一个人的胯下钻，屁股里还冒出几粒“黑豆”，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进！”这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根里咬出来的。
就在陆槐视死如归，准备进去的时候，一道带着意外的声音拯救了他，“陆郎君？庄小娘子吗？你们来这里作甚？”
两人回过头，便见卫惊鸿提着竹篮，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庄青如、陆槐：“……”
直到将两人领到专门接待贵客的偏厅里，卫惊鸿嘴角的笑就没有压下去过。
“你们若是想买豚肉，只管告诉我便是。”卫惊鸿笑道：“张公和薛老太医最近幸苦，我隔日便会来此买些新鲜的蔬果，给他们打个牙祭。”
卫惊鸿的厨艺进步飞快，庄青如也知道他接手了照顾张公的事，连带着薛老太医和张承安那个小馋鬼也享了不少口福。
“是活着的豚！”陆槐强调道，又问：“府里每日都有采买，怎么你亲自来了？”
卫惊鸿道：“府里送的大多是些寻常蔬果，季郎君说张公爱吃河鲜，便想着买些回去。”
陆槐点点头，“回头让陆管事给你支些银钱。”
总不至于自家先的生吃喝还要旁人去花钱。
卫惊鸿没有推辞，又道：“你们在这里等会儿，小厮已经去唤牙人了，你们要买什么样的……黑面郎，只管问他便是。”
陆槐两人点了点头，这样确实比自己去找要好多了。
卫惊鸿并没有一直陪着他们的意思，等牙人到了的时候，简单交代几句便离开了。
牙人是个矮小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听到两人要买皮白身小的、活蹦乱跳的猪，不由地多看了两人几眼。
要知道，猪被称为“黑面郎”“刚鬣”等，就知道它们长的不怎么好看了。
更何况其肉柴而骚，就是长的再白净，达官贵人也不爱吃，更别说买活猪回去了。
“你只管去问。”庄青如掏出几枚铜钱，丢到他的怀里道：“要快些。”
牙人抱着铜钱，笑的见牙不见眼，立刻回道：“好勒，二位稍等，小人这就去寻！”
陆槐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腰间，安静地闭上了嘴。
庄青如付完钱，见陆槐站在那里愣神，不由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陆槐收回自己的视线，想着日后出门，一定要带足银钱！
牙人的动作很快，不过两盏茶的时间，他便带回来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这位家中世代养猪，价格也公道。”
等庄青如说了自己的要求后，黑皮男子为难道：“不瞒二位，我家虽然世代养猪，可是都是些花猪、黑猪，这白色的小猪，还真没见过。”
庄青如猛地想到这个时候还没有白猪，于是便问道：“那花猪有皮色上成、体毛较少的小猪吗？”
黑皮男子想了想道：“有！不过满打满算只有三头。”
三头虽然少了些，但也不是不能用，庄青如爽快地掏出钱袋子，“我都要了，送到……”
她看向陆槐。
陆槐接过她的话道：“送到刺史府后门，去找陆管事便可。”
牙人和黑皮男子听到刺史府的名讳，态度更热切了，“喏，小人这就去套车送去，二位可要先验货？”
庄青如想到拿臭烘烘的市集，飞快地摇了摇头，“不必，你送去便是。”
要是不符合要求，她就炖了它们！
从偏厅出来后，庄青如瞥见有人抬着黑乎乎的猪从眼前路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突然觉得饿了。
陆槐眼尖地看见她的动作，会心一笑道：“我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去附近的天香居用个便饭？听说这家的豚肉肥而不腻、鲜而不腥。”
他也不想错过这难得和她独处的机会，想着吃饭的功夫找机会让人去“通风报信”，好叫陆伯送些银钱来救个急。
于是他看见了庄青如亮起来的眸子，她吞了吞口水道：“天香居……有羊肉吗？”
陆槐：“……”
一炷香后，两人在天香居的三楼厢房坐下了。
机灵的伙计报出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菜名，果然有新鲜热乎的羊肉。
合州和蜀州的口味相差不大，庄青如多少还算了解，她捡了自己爱吃的点了几个，对上陆槐淡漠的眸子，想了想，又给他点了两个清淡的素菜。
“你的身子不宜多沾荤腥，吃些素菜最好。”她解释道：“这里还有一味八宝珍汤，你可以多用些。”
陆槐听见她关心自己的身体，被连翻打击的心总算又活络了些，“好，听你的。”
庄青如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品了一口浓茶祛祛鼻尖残留的腥臭。
伙计很快送上来一盆炖的软嫩的羊肉，庄青如只尝了一口便爱上了，招呼道：“你也吃些，不过不要吃太多。”
陆槐见她吃的开心，也觉得胃口大开，拿起碗筷尝了起来。
一时间只剩下两人吃喝的轻微响声。
用过午食后，天香居的楼下人声鼎沸，似乎有许多人来用饭，庄青如见陆槐放下了筷箸，招呼伙计过来结账，“给我打包几份羊肉，我要带走。”
她记得自家外祖也爱吃羊肉，想来张公他们应该也喜欢，来都来了，干脆多带几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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