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离人泪（3）
檀灵阳忙过去扶着李二娘，“李阿婆，您女儿是花云月？”
李二娘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软软地往下滑：“我儿的大名就叫花云月，为了能找到她，我和老头子还特地跟教书先生学了这三个字怎么写！”
李二娘痛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走了啊，娘还没来得及见你一面！”
檀灵阳顾不上惊讶，问道：“您闺女被拐走的时候，脖子上是不是还有个木兔子吊坠？”
李二娘哭道：“你如何知道？那吊坠是她爹亲手做的！”
檀灵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更不知该如何告诉李二娘真相。
李二娘年纪大了，一路颠簸，又挨了打，若是贸然说出真相，她怕李二娘会撑不住。
李二娘抓住檀灵阳的手：“你告诉我，我儿究竟为何而死？谁害了她？”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仿佛下一刻就要脱眶而出，骤然看见闺女的墓，她已经快陷入癫狂了。
“大人！你说，究竟是谁害了我苦命的儿？”
李二娘说着，又哭起来，极度悲伤愤怒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檀灵阳忙扶住她，程澈也冲了过来，两人缓慢将李二娘放平。
檀灵阳长叹一口气，真是造孽。
吴彩霞赶着马车过来，看见檀灵阳身上血迹，惊道：“这是怎么了？”
檀灵阳道：“李二娘承受不住打击，吐血晕过去了，咱俩把她抬上去，赶紧回去找郎中医治。”
“哎。”
几人合力将李二娘抬到马车上，忙赶车回城。
刚到檀宅，檀灵阳叫来远志和熊英把李二娘抬回去，取下腰牌给吴彩霞：“你拿着腰牌，去太医院院正府上，请周亦安周娘子来。”
周亦安就是上次在陈兴治私宅给晓莺和明歌看病的医女，檀灵阳也是后来问了萧颂年才知道，周亦安原来是太医院院正周映的孙女，一身本事尽得周映真传，才二十岁就闯出了小神医的称号。
吴彩霞拿了腰牌匆匆赶马离开，檀灵阳也进了宅子，安排照顾李二娘的事。
也是赶巧，吴彩霞去请周亦安的时候，对方今日正好没有病人，在府里研究医书，听说有病人，二话不说就跟了过来。
见她来了，檀灵阳松了口气，快速说了李二娘晕倒前的所有事。
周亦安掀起李二娘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小半刻的脉，说出的话不容乐观：“檀司察使，这位病人身体极度虚弱，晕倒是气急攻心，她的脉象十分虚弱，我只能尽力一试。”
“等她醒后，不要再刺激病人，需要静养。”
檀灵阳苦着脸点头：“我知道，麻烦周娘子了。”
她也不想刺激李二娘，但哪里想到事情就那么赶巧，李二娘恰好看见了花云月的墓，又恰好认字，还恰好就是花云月的娘！
罢了，只能等李二娘醒来后再走一步看一步了，大不了哄着她说只是同名同姓的人。
周亦安只留了程澈、素光和檀灵阳三人，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人多对病人也不好。
周亦安开始在李二娘身上施针，动作娴熟镇定。
看着她如此有把握，檀灵阳更放心了，倒了盏茶，准备过会儿递给周亦安。
一刻钟后，周亦安停下手，道：“施针完毕，等半个时辰取下来就是了。”
檀灵阳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周娘子辛苦了，若是好好照顾，李二娘的身体能否恢复如初？”
周亦安接过去，轻抿一口，“难说，我能感觉到她的求生意志并不强烈，所以才说尽力一试。”
“从脉象看，她已如八十老妪，陈年老伤和旧疾是很难补养的，不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檀灵阳叹了口气，将花云月和李二娘的事缓缓道来。
“我也是今日偶然遇到她的，没想到会如此巧。”檀灵阳说完，心里也不好受，这一家人活得太艰难了。
周亦安也是感慨：“这世上之事，无巧不成书，或许是上天实在看不下去，才教李二娘遇到你。”
檀灵阳愁眉不展，若是李二娘有个什么好歹，她该如何跟花云月交代。
周亦安劝道：“檀司察使若是过意不去，不如想法子将那些人贩子捉拿归案，也算是做个了结。”
“已经在查了，只是难免伤情。”檀灵阳道。
时辰到了，周亦安取下李二娘身上的银针。
“唔。”李二娘哼唧一声，悠悠转醒。
她懵了懵，看向檀灵阳，伸出手，“大人，我儿是如何死的？”
“李阿婆，那或许只是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云月还好好的，我前几日还见过呢，你看，这是她托我找亲人的时候，给我的兔子吊坠。”
檀灵阳将那枚兔子吊坠拿出来，放在李二娘手心，她早在刚才就打好了腹稿，现在说起谎话已很是流畅。
李二娘看见这吊坠和已经褪色的红绳，眼泪止不住地掉。
檀灵阳安慰道：“李阿婆，郎中说了，你现在不能情绪起伏太大，莫哭了，等你身体养好些，我就让云月来看你。”
李二娘攥着吊坠，摇摇头：“大人莫骗我了，母女连心，我能感受的到，我儿果真已经不在了！”
檀灵阳卡了壳，这……该如何是好？
李二娘脸色迅速灰败下去，虚弱道：“求大人告诉我真相。”
檀灵阳看向周亦安，周亦安立刻抚上李二娘的手腕，开始把脉，不多时，她微微摇头。
她已经无力回天。
檀灵阳不忍看李二娘，握着李二娘的手，低着头，将花云月的遭遇连同凶手的下场一并说了出来。
李二娘听完，已是万念俱灰，欲哭无泪，她道：“多谢大人替我儿申冤，我也要去见她了，我有一事想请大人帮忙，求大人务必答应。”
“老头子的尸骨埋在豫州武安县西北的乱坟岗，我想请大人送我三人尸骨回乡，让我们在地下一家团聚。”
“我本是越州祈安县人，你到了祈安县之后，只管去镇上找木工花若愚即可，那是我二儿子。”
她紧紧攥着檀灵阳的手，眼中爆发出渴求，“求大人答应我！”
檀灵阳流着泪摇头，哭倒在床前，“郎中说了，你好好静养，病就能好的！”
“李阿婆，你还有两个孩子呢，你要是离开，让他们怎么办？”
“我怎么有脸下去见云月啊！”
李二娘眼中无神，手抚上檀灵阳的头发，“你是个好孩子，月儿能遇见你，是她的福气。”
“这些年，我和老头子全靠这一口气吊着，找不着月儿就舍不得咽气。”
“现在好了，我要去见她了，你该替我高兴。”
“我才四十六岁，就已经这么老了，也不知道到了下边，月儿还能不能认出我。”
李二娘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已经近乎呢喃，“月儿，月儿……”
“娘带你回家。”
李二娘的手无力地落下去，砸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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