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白薇。
从白薇跟在埃尔文身边踏进大厅的那一刻，陆笙就看到她了。
陆笙初来人间，就是借白蔷的身体重生，她继承了白蔷的记忆与情感。
某种意义上，她与白蔷拥有世间超脱于血缘世俗的，来自灵魂上最紧密的羁绊。
而正是因为记忆相融，此刻白薇站在面前，浮现在陆笙脑海中的第一个称呼，是妹妹。
她是白蔷，白蔷也是她。
如果白蔷现在还活着，应该是三十三岁。
白蔷五岁时，她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白赋予续弦取了第二任妻子，之后生下了比她小六岁的白薇。
但实际上，白蔷知道父亲在母亲还在的时候，就出轨和这女人勾搭在了一起。所以她因为母亲的去世和父亲的背叛痛苦麻木，陷入抑郁。
也因此，从小到大，她一直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很冷漠。
然而即使是姐姐一直对自己冷眼以待，白薇却一直很爱自己的姐姐。
年幼时费尽心思讨好姐姐，想得到她的认可和疼爱。
长大点将姐姐视为追逐的目标，拼了命想成为和姐姐一样优秀的人。
而在姐姐失踪后，刚刚年满十八岁的白薇就接管了白家。
自此，少女就收敛了活泼开朗的性子，变得越发沉稳安静。
就像当年的白蔷一样，逐渐变得波澜不惊独当一面，被外人尊称一句白二小姐。
不过有一件事，连死去的白蔷都不知道。
白蔷当局者迷，或者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但陆笙却在融合白蔷的记忆时，发现了一件事情。
白薇每次看白蔷的眼神，都是带着期待与热烈的。但这种眼神里，还掺杂着一些刻意隐藏的情愫。
是的，情愫。
白薇很爱自己的姐姐。
而这种爱，不单只是血缘亲情。
但不管怎么说，白薇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也最在意白蔷的人。
有句话说，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而遗忘才是。
白蔷已经消失十年。
她消失的第一周，各大媒体正向报道，甚至新闻都上了京城日报的头版头条，街头巷尾都在热议猜测她的去向。
她消失的第二周，京城上流圈子里还是有人会猜测她去了哪里。
她消失的第五周，圈里的聚会已经很少听到有人提到白蔷的名字。
她消失的第三年，似乎除了白家的人，其他人已经忘了她的存在。
她消失的第五年，白家新换的佣人，甚至都不知道白蔷是谁了。
而她消失的第十年，她的存在，似乎只成了旁人提到白薇时的谈资。
唯一一个在这十年里从来没有忘记过白蔷，一直在孜孜不倦寻找她踪迹下落的人，是她一直很厌恶的妹妹白薇。
这也是陆笙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隐藏身份的原因。
Rosy也好，Panda也好，蓝星也好。之所以她当时都用代号来做事，不用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是怕暴露白蔷的痕迹，被白薇找到。
那时的她觉得不懂人类的情感，只觉得牵扯上亲人朋友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但过去十年，又在成为陆笙后经历了这么多，她开始懂得一些道理了。
爱是世界上最深刻的东西，被爱着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替白蔷躲了十年，让白薇空空苦找了十年，她应该替白蔷给妹妹一个交代。
所以陆笙抬起头来，看着照片的白薇，有礼貌地问道：“白小姐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白薇用了很大的努力，试图在眼前少女的身上寻找自己姐姐的痕迹。
在来这里之前，她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陆笙，会不会已经失踪十年的姐姐整了容。
然而事实是，眼前的少女确实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人另一张脸，身高也不同。而且如果姐姐现在还在，应该已经三十三岁了，怎么也不会少女这稚嫩的面孔。
可她不会认错的。
蒙眼射箭之前用大拇指摩挲箭尾，这是姐姐许多年来从未变过的习惯。
和之前少女蒙眼射野兔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
这世界上应该很难找到能和姐姐一样蒙眼射箭的人，而这个人又恰巧和姐姐有同样习惯性的小动作。
如果说这是单纯的巧合，白薇不信。
但……
眼前的人，又真的不是姐姐。
白薇从进入大厅以来就高高悬起的心脏，终于还是期待落空，在心底蔓延出一片难挨的酸涩。
白薇觉得自己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白薇忍住难过，定了定心神道：“…陆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看到四周混乱吵闹的场景，的确也不是个能谈话的场所。
于是陆笙点了点头，和白薇一起从大厅的后门走出去。
走廊往前走几步，恰好有个摆了几张桌椅的杂物间，于是两个人就进了房面对面坐下。
坐好之后，白薇顿了顿开口：“陆小姐，其实我今天来青芒台就是来找你的。”
“埃尔文和我说，你其实是在一个叫蔷薇的K.A射击领域一星会员的基础上，上升到六星的。”
“他说当时你来联系她，说蔷薇是你一位已故的姐姐，你希望继承蔷薇这个代号，并且将它升星。”
“其实我想问的是，我的亲姐姐就是有蒙眼射击的天赋，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K.A会员，但……”
“白小姐，”
陆笙忽然打断了白薇的话，抬起眼来，“我知道你想问是什么，你想问我，在我之前的蔷薇是不是白蔷。”
听到眼前的少女提到自己姐姐的名字，白薇陡然睁大眼睛。
“……你认识我姐姐？”嘴唇颤了颤，然后道：“你说的那位已故的姐姐，是她吗？”
闻言，陆笙突然沉默了一下。
然后又抬起眼来，声音平静。
“…白薇，其实在我和你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我想了好几种不会被你怀疑的说辞。”
“我可以说白蔷当时跳海没有死被人救了，她在Y国认识了我，并且认我当妹妹。”
“后来她去世，我就继承了她的名号，去K.A升星代替她成了蔷薇，这似乎很合理。”
“但现在看到你，我觉得，我不想对你撒谎了。”
“白蔷与你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她一直对你很冷漠，甚至一直在故意伤害你。”
“但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该把恨意发泄在你身上，你是无辜的，可她控制不住那种情绪。”
“所以在生命流逝前的最后一秒，她才发现，她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其实是你。”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不管怎样，我觉得我应该让你知道真相。”
“白蔷死了，十年前她得了抑郁症，她说是去Y国旅游散心，其实在去之前她已经想好了要跳海自杀。当时那个好心人将她救上岸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所以以后不要再找她了，放下这个执念吧。”
陆笙道。
这的确是白薇的执念。
这么多年，身边那么多人明里暗里劝她别找了，姐姐应该早就不在人世了，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
只要没有发现姐姐的尸体，只要没有人告诉她姐姐确实已经死了，她就会一直找下去，找一辈子。
可现在……
这个执念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姐姐死了。
姐姐真的死了。
白薇只觉得自己一瞬间失去了气力，这么多年支撑她好好活着、经营好家族企业的信念都陡然崩塌。
她几乎是神色恍惚，强忍着痛苦问陆笙：“…这些是姐姐在跳海之前告诉你的吗？我是说，她对我的愧疚。”
白薇都没注意，陆笙对她的称呼突然变成了白薇。
也没注意到，陆笙刚才说的不是白蔷在自杀之前想到对不住妹妹，而是她在生命的最后一秒想到对不起妹妹。
如果是跳海之前告诉的别人，别人怎么会知道她临死前一秒的感受呢。
“不是。”陆笙否定了白薇的问话，继而抬起眼来，看向白薇。
“白薇，你相信借尸还魂吗，”陆笙轻声道，“不是白蔷曾经认识我，是我曾经成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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