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嫡支
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
文巷抱膝坐在草垛上,脸埋入两膝,闷声道:
“没怎么样,我是文家人,这辈子注定的了,我得招赘婿,莫说他是……那样的大人物,饶是普通的富家公子,我也高攀不起。”
朱怀古顿悟,原来是女儿家心动了,想着池千望撇开身份不说,光那张脸也足够让姑娘们芳心暗许,她行至草垛上坐下,因着扮作男儿,她也没敢坐得太近,中间还能坐下两人去:
“我听道兄说了,你们文家先祖有遗命,那遗命还得文家每代男儿承继,上一代承继者是你们的二叔,承继者不得成婚,无妻无儿,你们二叔卸任,就得道兄承继,你家中又仅道兄一个男儿,听闻你还有个姐姐,却早出嫁,你是家中的小女儿,这招赘婿为文家传宗接代的责任便落在你身上,你儿子将来也得接任道兄,成为下一代承继者,是不是?”
文巷抬脸侧眸,她看着朱怀古,想着兄长竟已丝毫未瞒地将她文家事同朱怀古说了,她索性也不瞒:
“嗯,确是如此。本来上一代承继者该父亲去的,可那会儿父亲与母亲已是两情相悦,二叔为了成全父亲母亲,自动代替父亲成为承继者,二十年前二叔上了松脉山,便再没下过山……”
她迟疑了下:“也或许下过山,只是无人晓得。”
朱怀古听到松脉山,心弦不由一紧,文家先祖遗命果然同松脉山有关,松脉山上除了地下通道之外,到底还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她没有再往下探,再问,文巷也不会再答,能得出松脉山这一线索来,还是她趁着文巷因与池千望没结果抑郁之下,她方探出来的话。
至于刘三木被杀一案,她瞧不出文巷有什么隐瞒,大概那会儿文巷垂眸情绪低落,是因着得知池千望身份,深知与池千望毫无可能而生的沮丧,并无他意,那么文道呢?
朱怀古看向在田里干着农活的文道,她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
快到日暮时,文道终于自田里上来,走至田梗旁往草垛上的两人喊:
“朱侍从,小巷,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文巷走得很慢,拖在朱怀古与文道身后挺远,文道看了眼,回头便叹气:
“倘不是文家嫡支传到父亲二叔那一代,仅余下两房,二叔因替代父亲成为承继者无后,到我这一代,已然只余我一个文家男儿,那小巷也不必为了文家香火能传下去必需得招赘婿上门,以小巷的容貌性情,更不会年至二十仍未成婚。”
又对朱怀古抿唇笑了笑,笑得有些无奈苦涩:
“朱侍从,你也看出来了吧?”
朱怀古知道文道在说什么,点头:
“嗯,不过少爷……少爷已心有所属,便是巷姑娘与少爷门第相当,也不必非得招婿入赘文家,少爷与巷姑娘也……大概是不会有结果。”
本来挺肯定的话,话在舌尖转了又转,末了她说得有些不自信。
池千望是说过心悦于她,然倘有更好的女子出现,更适合他的姑娘出现,或许他也会动摇吧?
文道诧异地瞧着朱怀古,他没想到朱怀古竟对他这般实言:
“这、这是真的?”
朱怀古再次点头,这回点得尤其重:
“真的!道兄,有些话我不便同巷姑娘说,你是巷姑娘的大哥,总该劝劝她,她是好姑娘,往后总会有好男儿成为她的夫婿,与她情投意合、举案齐眉。”
文道苦笑道:“朱侍从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转述给小巷听的,饶是池大人未曾有心悦之人,小巷也不可能同池大人有什么瓜葛。”
“道兄,这文家庄都姓文,可刚才我听巷姑娘说,整个文家庄里却仅你家是文氏嫡支……”朱怀古不愿再说文巷心悦池千望一事儿,将话题转到她更想知道的文家人身上:“莫非文伯设法引我与少爷破解那新组成的刻书内容一事儿,除了你家,文家庄里的其他文姓人家都不知道吧?”
文道闻言回头看了眼文巷,文巷低着头走路,一小步一小步的,已然落他与朱怀古一大截,远远也瞧不清文巷脸上的神色,只觉得浑身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抑郁,他默默地回了头,想着池千望的出现,约莫给了文巷前所未有的打击:
“村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小巷说得没错,整个文家庄里,除了我家仍是百年前文家先祖流传下来的嫡支血脉外,再无别家。其他人家虽也姓文,但已非嫡支,到父亲二叔一辈,嫡支还有两房,到了我与小路小巷这一辈,嫡支已仅余我一根独苗。自母亲生下小巷病逝,二叔也曾劝过父亲再娶,至少让我再添个兄弟,然父亲与母亲的感情甚深,父亲没同意,那会儿我也懂事了,倘父亲执意不再娶,我知道在小路小巷之间,将来便得有一个招婿入赘。后来长大了,小路小巷明白了她们中间必须有一个得为文家遗命牺牲,不管将来入赘的外姓夫婿有多差劲,身为文家女儿只能接受,小路性子柔和,那会儿便说由她招婿,让小巷出嫁,但小巷没同意,父亲也没同意,说小巷倔强有主见的性子更适合撑起将来文家嫡支唯一余下的这一房。”
也因着倔强有主见,文巷年至二十未成功招婿入赘,便是任父亲在这些年来怎么请媒婆为文巷说亲,文巷总是挑挑拣拣,不是那不好,便是这不好,她看上的,男方不愿入赘,男方愿摒弃姓氏来女方家生活的,她又看不上。
朱怀古没想到文巷于人生大事上,竟也这般艰难,想想也是,文巷生得不错,再加上非文路那般温柔顺从的性子,这些年于姻缘一事上,大概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同为女子,感同身受,她心疼起文巷不由道:
“那个所谓的文家遗命……就真的必须继续承继下去么?”
文道一听,顿住步伐,他看着随着停步侧身与他对视的朱怀古,他拳头紧握,神色坚定:
“文家先祖遗命,不管多少年,前百年,还是接下来的后百年,只要我们文氏嫡支尚有一人在,这遗命就得承继下去,绝不能断!”
莫说只是让文家嫡支女儿牺牲下姻缘,纵是要文家女儿的性命来换,那也得义无反顾地换!
朱怀古止不住满面愕然,看着文道自她身边走过,走得很快,目送着文道越来越远的背影,眸子慢慢柔和下来,突然间觉得她并不孤单,这世间不止她那样执着地想要查清前世白家之祸,还有像文家这样的人同样执着,世世代代承继着重复着做着同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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