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认
白启尘离开若昕宫后,孟繁奕神情复杂地看了阿宛一眼,亦随之离去。阿宛刚欲伸手将张溫灵扶起,她却按着地自己爬了起来。
阿宛考量了片刻,还是决定跟张溫灵说出自己那日曾到过枯树林的事情,“那日……其实我看到了,但我以为是太妃和和尚偷情便没凑上前去,不曾想是姐姐。对不起,若我能及时制止的话……”
“是吗,”张溫灵淡笑道,“我以为那日天黑并无人会踏足那里,姐姐为何不在宫内休息会到了枯树林呢?”
“我就随处走走,这一挪了地方呀,我总是睡不着。”
阿宛对那日的行迹轻描淡写,但却让张溫灵觉得她不甚真诚。
张溫灵定定地看着阿宛,询问道,“妹妹相信我是清白的吗?”
阿宛当即斩钉截铁地点点头,“姐姐虽温婉,生性却刚强,若那日被和尚得了逞,姐姐想必也不会苟活在这世上了。”她宽慰道,“皇上如今既已答应了让在姐姐宫中好生养胎,姐姐便不要想太多,一切待孩子生下后再做商议吧。”
“今日若非妹妹前来解围,只怕我如今已身陷囹圄了。本该请妹妹品一品茶,但我今日有些累了……”
见张溫灵精神不佳,阿宛也不忍再叨扰,便嘱咐道,“姐姐在宫内的饮食千万要小心,妹妹会日日吩咐信得过的人送膳食过来。”
“有劳妹妹了。”张溫灵点点头,“小玉儿,送如嫔娘娘出去吧。”
送完阿宛后,小玉儿回到张溫灵身边,喜道,“奴婢就说如嫔娘娘很是在意娘娘您呢!”
在皇上面前显得姐妹情深,那么背后呢……张溫灵摸着自己尚未显形的小腹不免有些后怕,在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里,不知这孩子还能不能留下来……
“日后御膳房送来的食物你先检查一遍再端与我吧,至于如嫔娘娘送来的食物便无须出现在本宫面前。”
“……是。”小玉儿见自家娘娘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应下。
出了这事后,阿宛日日去看望柳应鹏后必到若昕宫小坐片刻。而如今不仅柳应鹏不喝她熬的棠梨汤,就连张溫灵也以胃口不好回绝了她的炖汤。
阿宛不禁有些担忧,这日小玉儿送她出若昕宫的时候,她便拉着小玉儿询问道,“你家娘娘是不是在防着我?”
她并非害怕张溫灵防着她,而是担忧被旁人钻了空子。
“娘娘说哪里话呢,”小玉儿连忙道,“我家娘娘将您当成自己的手足一般看待,只是近日她心情不好,还请娘娘不要与我家娘娘生了嫌隙。”
“那自是不会,也罢你快回去服侍你家娘娘吧。”
回宫的路上,阿宛吩咐一旁的琴书道,“明日传令,让御膳房的人这几个月内皆到德粹宫拿膳食送到若昕宫去。”
以如今张溫灵草木皆兵的模样,张溫灵怕是不会食用她送去的膳食,但只有如此她才能心安。
而即便阿宛如此小心维护张溫灵,张溫灵却在被禁足的第十天晚上腹痛难忍,连夜吩咐小玉儿快去请来张贵栋,却被告知腹中的胎儿难以保全。
“怎么会这样!”小玉儿在一旁急得眼泪直掉,“我检查过娘娘用的膳食,一直是没有问题的!”
张贵栋摇了摇头,“有的药石只与腹中胎儿相冲,并无毒性,你当如何查出来。”
张溫灵此时腹中疼得冷汗直掉,张贵栋叹了口气,“唯今之计只得快为娘娘引产,好保全娘娘的凤体。”
待白启尘闻询赶到若昕宫中的时候,产婆已将死胎抱出,而此时张溫灵已经陷入了昏迷。
白启尘看着她惨白的病容不禁有些不忍,更何况如今张翰义正是他的有力臂膀,他还需以张溫灵来安抚张翰义。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张溫灵这才醒来,而白启尘尚坐在她的榻前。
“皇上,臣妾孩子……没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溫灵两眼空洞,一滴泪水悄然从眼角流出,原本她以为见到白启尘便会扑进他怀中嚎啕大哭,但哀伤到了尽头她却连哭泣都失去了力气。
不曾想这宫内独她有幸怀上两次皇上的皇嗣,却最终仍以滑胎收场。
白启尘将张溫灵拥在怀中,如今他已不必再去深究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只是一把将张溫灵拥在怀里,“辛苦你了。”
张溫灵缓缓摇头,眼中的珠泪流得更甚。
这夜,白启尘便在若昕宫睡下,而张溫灵在他怀中却睁眼直到天亮。到底是何人陷害的她,难道又是阿宛……
次日天一亮,阿宛得知张溫灵小产的消息,顾不及吃早饭便来到了若昕宫。
“姐姐你……你还好吗?”
“你认为我还会好吗?”张溫灵拨弄这杯盖,轻轻道。
“姐姐好好调养身子,日后一定会再怀上孩子的!”
经过一夜,张溫灵已收拾好了情绪,淡淡道,“但愿吧。”实则昨夜张贵栋已说她身子损耗过大,怕是此生无法再生育了。
在若昕宫小坐后,阿宛便相辞去看望柳应鹏。自从见到柳应鹏之后,即便柳应鹏再怎么不愿搭理她,她依旧不曾落下一日。
待阿宛离去后,小玉儿才慌忙入内禀报道,“奴婢调查过了,原来御膳房的膳食都是由德粹宫送来!”
“恩,”张溫灵点点头,“如嫔应该也是为了我好,或许是本宫自己福薄吧。”
闻言小玉儿终于舒了口气,只要娘娘没与如嫔娘娘生分就好。
梓月宫内。
孟繁奕赞许地朝跪在一旁的张太医道,“这次你做得很好,本宫定不会亏待于你的。”
原来张贵栋在查出张溫灵怀孕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报与了孟繁奕。早在张溫灵怀第一胎的时候,张太医便为孟繁奕收买,而因为同族张溫灵从未怀疑过身边这个共处了近三年的太医。
孟繁奕听得张溫灵怀孕的消息,当下便想了个计策。张溫灵在从太妃所回来后便受了惊吓,日日皆要喝安神的药,而张贵栋便将药掺入这安神的汤药中,以使张溫灵的脉象看起来推迟了一个月的身孕。
在白启尘命他为张溫灵号脉之时,他瞥见了旁边的两个太医,知道自己无论诊出何结果白启尘都不会信。是以便卖了个人情给张溫灵,本想借此更加触怒白启尘,不曾想半路竟杀出个如嫔!
但如今张溫灵如此信任他,他在她安胎的药中再做点手脚,是再易不过的事情了。
“行了你出去吧。若被旁人遇到,边说本宫招你来询问昨日若昕宫之事。”
张贵栋退下后,孟繁奕便到,“我们也去看看康嫔吧。”
却说阿宛从若昕宫出来又回德粹宫熬了棠梨汤,这才为柳应鹏送去。但柳应鹏却仍旧坐着看书,不曾抬头看她一眼。阿宛每日都在他身旁站上半柱香的时间,再到院里与张氏说会话,这才离去。
今日关云靖要为柳应鹏号脉的时候,恰好看到阿宛离开,那神情有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关云靖朝她行了一礼后,便朝内走去。
见到关云靖,柳应鹏不似方才那般冷情,倒是起身迎道,“关太医来了。”
这几日,柳应鹏对阿宛虽然排斥,但对关太医却甚是友善。因为他曾听姑姑说过她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除却姑父外,他第一次愿意信任另一个男人。
关云靖免不得往殿外望去,却已瞧不见阿宛的身影。他问道,“少爷很是不喜如嫔娘娘?”
柳应鹏点点头,“只要是姑父身边的女人我哪有喜欢的道理。”
“无论她做什么,你都不会接受她的好?”关云靖继而问道,难怪阿宛时常难掩落寞,想必这几日阿宛都吃了冷门羹,而只有今日她来的晚了,这才让关云靖碰上。
柳应鹏闻言默然,这些日子无论他给如嫔多少冷眼,如嫔都不曾与他计较,身子一日日待他亲和。他实则渐渐为阿宛的行为所动,但姑姑却是他无法迈过的一道坎。
“若我能找到姑姑就好了,关太医,你说我姑姑她还活在人世吗?待我长大了,我要请求姑父让我出宫去找姑姑!”
“她……”关云靖斟酌了片刻问道,“若你姑姑的身份被他人知晓便会有危险,你可会帮她隐瞒?”
“那是自然!姑姑只是我的姑姑,与他人说做什么!”柳应鹏当即抓住了关云靖的手激动地问道,“关太医知道我姑姑在何处吗?鹏儿如今已经九岁,可以保护姑姑了!”
“好。”关云靖不忍再见阿宛明明有亲人在跟前,却迟迟无法相认。更何况如今观之柳应鹏,家中遭遇变故,虽不满十岁,但心智却已成熟,即便是相认,应该也不会为他们带来祸端。
阿宛不敢说的,如今他替她来说,“那如嫔娘娘实是你的姑姑,柳家被抄斩斩后她便离开王府,为了调查当年的柳府一案易容归来后便入了皇宫。”
“她是我姑姑?关太医此言当真么?”柳应鹏闻言甚是讶异。
“否则你认为她会每日来看你么?那眼中的关切是骗不得人的。”关云靖揉了揉怔在当下的柳应鹏的头,“你若是不信,可想想你与你姑姑之间可有何秘密,明日你来问问她便是。”
“好!”柳应鹏点点头,若能证得如嫔的身份他自是万分欣喜!
次日阿宛到柳应鹏屋内的时候,他破天荒地头一次愿意与阿宛说话,“如嫔娘娘,我这有个字谜不知你可答得出来?”
阿宛闻言甚是欣喜,当即允了下来,“你说便是。”
“人穿上衣服,打一个字。”
“央。”阿宛不假思索道,当初她教鹏儿习字的时候,鹏儿便指着“央”字道,“这个字好像人穿上了衣服啊。”而当时她惊诧于鹏儿的思维,是以这个字令她久久难以忘怀,一时忘情当即便说了出来。
“你……当真是姑姑?!”
柳应鹏放下书卷,站起来已约莫到了阿宛的肩膀。
“你这是听谁说的?你姑姑哪里生的我这般模样!”阿宛眸中有了丝慌乱,她是想保全柳应鹏这才迟迟不敢与他们相认。
“关太医说你如今易了容,关太医与娘娘关系甚是融洽,应该不会诓骗我的吧。”
昨日自关云靖点破后,柳应鹏便查找了一夜的关于易容的书籍。原来这世间果有这种医术!
“姑姑,你便告诉我吧,如今此处并无旁人,你可知我等了你三年!”柳应鹏说着眼中便泛起了泪花。
阿宛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柳应鹏拥入怀中,“鹏儿!是姑姑,姑姑对不起你……”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之前不该那般对你……”
“不,”阿宛摇摇头宽慰道,“我很欣慰你能这么想念姑姑,你若是将姑姑全然忘记,姑姑才会伤心呢。”
“所以姑父如今还不知道姑姑的身份吗?”
阿宛当即摇头嘱咐道,“你切莫跟他提起我的身份,如今柳府仍是带罪之身,若皇上知道我一直蛰伏在他身边,难保不会怪罪于你们,我不想因为我连累你们。”
柳应鹏当即允诺道,“鹏儿自是清楚,绝不会给姑姑带来麻烦!”
此时张氏端着熬好的汤药入内,见到两人相拥而哭,顿时高兴道,“少爷终于肯理会如嫔娘娘了!”
“如嫔娘娘是姑姑!姑姑回来了!”柳应鹏从阿宛怀里离开,激动地朝张氏道。
闻言张氏被柳应鹏说得一头雾水,看向阿宛道,“少爷在说什么?什么姑姑?”
阿宛这才过去牵着张氏的手,与她相认,“张嬷嬷,我是盈儿。”
“你……你怎么会是小姐呢?”张氏望着与盈儿完全不同的面容,不敢置信道。
“嬷嬷,真的是姑姑!姑姑她改变了容貌这才回到了皇宫里!”
“小姐!”见柳应鹏如此斩钉截铁,张氏终于选择相信,一把将阿宛拥入怀中,放声哭得悲切,“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小姐你了!”
“我也是。”
“姑姑,我要喝棠梨汤!”
阿宛笑着将棠梨汤递上,看着柳应鹏喝得津津有味的模样,阿宛心里也填满了满足。
此前她一直小心谨慎不敢与他们相认,不曾想相认后竟连天空也变得格外的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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