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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之事


“既是太医未至,便由臣妾为姐姐号脉吧。”

孟繁奕懂得医理的事情几乎宫妃们皆知,白启尘亦十分相信她,当即道:“好!”

“将手伸出让繁奕号一下脉吧。”白启尘闻声朝夏语嫣道。

无奈夏语嫣只得将手伸出,孟繁奕冰凉的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令她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夏语嫣的脉象令孟繁奕脸色一沉,体虚之脉象已竟消失,她果真解了毒!

“如何?”见孟繁奕面色不太对,白启尘问道。

“姐姐身子很好。”孟繁奕连忙收起自己异样的神情,露出一个温婉的微笑。

“我也觉得最近身子轻松了许多,特别是没有刺绣了之后。”夏语嫣故意而言。

“应该是之前太累了,姐姐既知如此,接下来便安心休息等待孩子出生吧。”

细尖的指甲掐入了手掌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孟繁奕的恨意。怪她之前太过小心,下的连根草虽是不易察觉,但毒性却是不深。只要毒素尚未至五脏六腑,服了解药便会没事……

宫宴本也开始了两三个时辰,夏语嫣出事后白启尘便遣散了宫宴。

从宫宴回来服侍夏语嫣睡下后,阿宛才小声地出了殿。

月色皎洁,阿宛尚未有困意,便信步出了屋。

一出来便看到祝宝全和一小太监在他们屋门口小酌赏月,今日神经紧绷了一天,阿宛想起倒未曾好好赏月。于是心思微动便朝他们走去,“二位公公好雅致。”阿宛笑着,径自坐在了他们身边。

“阿宛也喝一盏?”

祝宝全是德粹宫的领事公公,与阿宛平日里话虽不多,但两年下来也算熟识。

阿宛点点头,小太监何池便起身为阿宛拿了个杯盏。

“谢谢。”阿宛礼貌地朝何池点了点头。

“听说今日姑姑甚是勇武,可真是多亏了姑姑!”何池虽未能随侍夏语嫣身边,但亦听前去的宫人提起。若不是阿宛及时拉住了皇后娘娘,此时德粹宫便不能如此平静了。

“我不过做了分内事罢了。”阿宛浅笑道,难得放松了身心。

“姑姑可否教我学武?”何池雀跃地比划了几拳,满含希冀地看着阿宛。

他年前才入宫,在祝宝全手下学做事,对一切事务都上心得很。

从十二三岁的何池眼中阿宛看到了昔日自己对学武的那份渴望,便应了下来。他日若她出了何事,也可由他来保护夏语嫣。

中秋月圆之夜,本是民间百姓的团圆日,此时却只得他们三人对饮。

阿宛今夜难得的好心情也在数杯酒下肚后,被何池的一个问题搅得全散了——

“姑姑宫外可还有亲人?”

“……前些年家里遭遇了变故,家中只剩我一人了。这才卖身为婢,侍奉皇后娘娘入了楚宫。”

“原来姑姑和我一样……我自小与父亲相依为命,年前父亲也去了,为了安葬父亲我才入宫当了奴才。”

何池才入宫不久,依旧时常会想起宫外的事物、爱他的父亲。

阿宛无声地揉了揉他的头,她可以想见当时这个孩子是在多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入宫当太监,断了何家的根。

生而为人,“孝”字当先,何池亦深懂其意。可父亲枉死,柳家冤案未结,她入宫近两年却还不能为柳家沉冤昭雪。

她目含痛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下寻思着祝宝全毕竟是宫里的老人,而父亲此前又常奉召入宫,或许当年的事祝宝全也能懂一些。

于是她便为支开何池道:“宫里小灶上还有娘娘用剩的一些糕点,你去热热拿来一起下酒吧。”

何池一离开,阿宛便转问祝宝全道:“倒是没问过公公你呢,公公入宫多久了?在宫外可尚有亲人?”

“自我懂事以来,便是宫内的嬷嬷公公们将我带大,哪来什么亲人!”

“公公既是在宫内长大,先皇在时你应该见识过许多大场面吧。比起先皇,现今的皇上可有青出于蓝?”

几杯酒下肚,祝宝全也话多了起来。阿宛一问,旧时的回忆点点涌上了心头——

“若论朝政,新帝登基平定了多少内乱,你想必也听过了。若论这奢靡之风——想当年皇上对柳相可谓是皇恩浩荡啊,三天两回召他入宫宴饮,咱家也随侍了几回。那场景丝毫不逊于今日的宫宴。”

听到祝宝全提起父亲,阿宛拿杯盏的手一顿,洒了几滴出来,果真被她问到了点子上!

她抬眸,“皇上最后一次宴请柳相,祝公公可曾在旁?”

那次宫宴后父亲直接被下了大牢,而隔天便传出查抄柳府的消息。母亲与父亲的再次相遇竟是在刑场遥遥相望,而父亲自始至终未曾道出半个字。

“自是不曾,”祝宝全凑近了阿宛,小声道,“那日服侍的宫人都——”话未说完整,但祝宝全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阿宛心下当即明了。

“公公可知为何?”

“好像是此事涉及了宫廷秘事,皇上生怕口耳相传,便将那日服侍的宫人都灭了口。”

那日服侍在皇上身边的许多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宫女太监,提及此祝宝全的眼中流露出伤感。他复斟了一杯酒,举杯遥祝道:“刘姑姑、王公公……两年了咱家都不曾问候过你们,今日这杯薄酒便请你们饮下吧。”

宫廷秘事?

阿宛并未被祝宝全的举动影响,而是脑海里一遍遍重复着这四个字。她隐隐觉得这才是柳家被抄的原因,只是到底是何事令先皇如此震怒?与白启尘又有何联系?

一系列疑问在阿宛的脑海里闪过,她复问道:“公公,那日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宫人当真一个不剩了?”

“……”祝宝全犹疑了片刻,见阿宛一向稳重便道,“那倒不是,有个自小服侍先皇的老宫人,皇上念着旧情饶了她一命,只是此后宫内再无她的消息,不知被皇上监禁在了何处。”

只要还活着便好办!

这些日子无论阿宛如何找证据,找出的证据所指皆如同案卷上写的一般,但她却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如今竟真让她找到了突破口,她定要找出那个老宫人,为柳家雪冤!

正想问详细点,何池已将糕点拿了回来,“姑姑莫不是喝糊涂了,糕点哪里需要热!”

“哈哈哈,”阿宛拍了拍自个脑门,“是啊,我喝糊涂了。”

言罢,阿宛与他们再度碰了杯,将杯中的水酒一饮而尽后便起身相辞,“夜已深,我便先回屋了,二位公公也快回去歇着吧。”

“可是我这才将糕点拿来——”

“你们留着吃吧,”阿宛并未回身,只是摆摆手,“明日傍晚我教你学武——”

次日酒醒之后,寻找老宫人的事在阿宛心中又明晰了些。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阿宛便换上一身夜行服找寻可能囚禁老宫人的所在。

皇宫之大,阿宛从东一片宫殿找到南一片,终于在一片黑漆漆中找到了亮光。这座宫殿被四处空置的宫殿包围住,无事之人甚少会走到这里。

阿宛一跃上了树,往那个宫殿里张望。依她看来,这个宫殿不算大,应该是之前某个不得宠的贵人居住的轩。而此时宫殿内外却各有三五个侍卫值夜,那几张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当年在王府看守她的那队白启尘的亲兵!

难怪她入宫后便未见过他们,看来此宫内定是住着什么重要人物,竟由白启尘最信任的侍卫看护!

此时殿门虽开着,阿宛只能透过殿门望见里面的一小角,见不到人影。她待要跃入宫中一探究竟,却听到了周迁的声音:“这些日子林侍卫便多注意点小公子的病情,皇上虽说不常来看他,但还是在意得紧呐!”

而与周迁对话的正是此前看守她的侍卫头领,此人武功并不在她之下。

周迁为何会来此处?阿宛不敢惊扰了他们,便收回身,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接着依靠在树梢上,想仔细听周迁与侍卫头领的谈话。

适才他提到什么小公子?

只是阿宛刚待要听清,两人却已将此话题带了过去。

林侍卫应下后,周迁便入了内殿,许久不曾再出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阿宛在树上坐得骨头僵硬,仍旧不见殿内有何人出来。秋寒露重,她戳了戳冰凉的手背,决计先回宫,日后再来一探究竟。

既已知道此处宫殿,那日后找起来便不费劲了。

却说白启贤自宫宴回宫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王爷可是有心事?”一直跟随在白启贤身边的侍卫见他自早上独坐沉思到现在,便问道。

“走!”被侍卫的话从思绪中抽离出来,白启贤便站起了身,“随本王去宫里一趟。”

入了宫门,白启贤便一路往后宫的方向走去。

“王爷这是……”

虽说白启尘准白启贤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但毕竟还应避嫌些。

“王爷若是要找人,让宫女为你传唤便是。”随侍的侍卫规劝道。

白启贤不语,但也听了进去,顺手唤住了经过时向他问安的宫女,“你到德粹宫一趟,让阿宛到梅林找我。”

“是。”

阿宛正侍奉夏语嫣用点心,听得传唤微微怔了怔,前日在宫宴时白启贤便一直望着他,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见阿宛站着不动身,夏语嫣拍了拍她的手道:“既是北辰王传唤,你便快去吧。”

“是。”

不多会儿,阿宛便来到了梅林。

“参见王爷。”白启贤背对着阿宛站着,阿宛于他身后缓缓行礼道。

白启贤并未出言让阿宛起身,只是转身一道凌厉的掌风便朝阿宛面门而来。本能地,阿宛身形一动,使了个“金蝉脱壳”,眨眼之间人已在不远处的梅树下。

“金蝉脱壳?你怎会此招?”

这招他曾见柳芙盈使过,彼时三嫂还扬着眉称此为她师父的独门绝学。既是独门绝学,阿宛为何会此招?

白启贤的话让阿宛心里一惊,看来试探她的武功才是他今日约她来梅林中的目的。

“奴婢先前蒙一侠士所救,他教了奴婢几招防身术。”摸不清白启贤到底是何意,阿宛随意扯了个谎。

“可是袁晔?”

阿宛既会武功,那么袁晔先前的点了她生死穴一说便不成立。会武的人如何会不清楚自己是否中了穴?那么只能是阿宛与袁晔先前便认识,串通一气。

“奴婢不识什么袁晔。”

“与我到湖心亭一叙吧。”白启贤早就命侍卫在湖心亭安排好了酒菜,言罢便运气上了湖心亭。阿宛亦随其后上了亭。

亭上只有他们两人,白启贤掀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下吧。”

“奴婢惶恐。”

阿宛依旧猜不透白启贤此行何意,师兄许久都未曾有消息,难道是他抓到了师兄?

“本王让你坐下。”白启贤为对面的杯子斟满了酒,递与阿宛,“袁晔是我放他走的。”

闻言阿宛微微松了口气,但仍旧佯装不知,“奴婢不知王爷在说什么,更不识得袁晔此人。”

“如今你还不信任本王?你觉得本王真相信你那番被碎片划破腿肚子的言论?”白启贤轻笑,“那日你为本王求情的事本王听周迁提过了,本王欠你一个人情便未寻你麻烦。

“这袁晔是我三嫂的师兄,他此行入宫是替我三嫂报仇而来,也是一重情重义之人,既未重伤皇兄,我便放了他。”

阿宛想过数种可能,却未想过白启贤会为了她放过袁晔。她缓缓在白启贤对面坐下,静静听他说来。

“此行本王只是想弄清你到底是何身份,会否会伤害到皇上。”即使他对阿宛一向有好感,但她若威胁到皇兄,他亦不会留有情面。

“是,那日救袁晔的确实是奴婢。奴婢尚在夏康国之时,遇到流匪抢劫,袁晔救了我。适才那招也是他教给我的,自那日一别之后,奴婢与他也已多年未见。

“那日奴婢服侍娘娘睡下后,听见一片喧哗声,似是要捉拿贼人。仗着会几分武艺,奴婢亦追了出去,先侍卫一步发现了贼人。本想将贼人交与皇上,但袁晔先认出了奴婢。袁晔既是救过奴婢,奴婢亦不能忘恩,便将他扶至了碎月轩。”

阿宛起身朝白启贤缓缓跪下,“之前之所以隐瞒此事实属为了报恩,还望王爷恕罪。”

见白启贤依旧狐疑地看着自己,阿宛保证道:“王爷且放心,奴婢对皇后一向忠心。上次救袁晔只为报恩,以后切不敢再做僭越之事!”

“好,”袁晔此行本就是为了提醒阿宛,“日后本王会多多注意你。你既不愿随本王出宫,便时刻注意你的身份——大楚宫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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