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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往事


次日清晨皇上便装点欲回宫,恰逢天上下起了细雨,山路又颇为崎岖。阿宛所坐的马车便陷入了坑里一时拔不出来。

“后面怎么了?”白启尘的马车在前头,听见后头的声响便掀帘问道。

“回皇上,”与车夫同坐的周迁连忙道,“是如嫔娘娘的马车陷入了泥泞里。”

“让如嫔与朕同乘一辆吧。”

“是。”

周迁当即跳下马车,往阿宛的马车出走去。

“如嫔娘娘,皇上请您与他同乘一辆马车。”

“娘娘!”琴书激动地看向阿宛,阿宛浅浅一笑,便独自撑了伞往白启尘的马车走去。

待走到马车前,白启尘将手伸向阿宛,阿宛借着他的力一跃上了马车。

“臣妾谢皇上……”

“无妨。”白启尘往旁边挪了些许,示意阿宛坐下。

山路崎岖,阿宛一个不小心便撞在了白启尘身上。待要起身,白启尘却伸手将阿宛拥住,“路途颠簸还是靠着好。”

闻言阿宛眸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便依言依偎在白启尘怀里。

“皇上,你好似对灵太妃甚为尊敬?”

于途中,阿宛状似无意地提起。

“恩,”白启尘点点头,“朕的母后过世得早,灵太妃对我甚是照拂。”

当她还是柳芙盈的时候,只知道白启尘的母后过世得早并未去深究,但今日她却有细细打听的打算。

“难怪皇上与北辰王兄弟情深,原来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白启尘却摇了摇头,“朕自被皇上封了南阳王后才有与我这五弟往来,此前在宫中并无人敢与我玩。”

“这是为何?”阿宛见白启尘不想回答便扯了扯他的衣襟,“臣妾想多了解一点皇上。”

阿宛一向与其他妃嫔不同,这也是让白启尘将目光几乎投在她身上的原因。见阿宛如此说,白启尘便道,“那你可跟朕说说你在宫外的生活?”

“是臣妾先问皇上的,皇上怎么反将问题抛给臣妾了。”

“好,”白启尘这才第一次将他在宫内的生活说与他人听,“朕的母后在朕三岁的时候便过世了,当时并无任何一个妃嫔敢将朕接过去抚养。”

阿宛依偎在白启尘怀中,静静地听他将往事道来。

“因为当时我的母后失宠于皇上开罪了继任皇后,时下皇宫内就连一个小小宫女都可以看不起朕。灵太妃膝下已有了五弟,是以不可能还将朕接到去抚养,但能在宫人欺负朕的时候给朕一点吃食,朕便记下了她这点恩情。”

“先帝竟不管你这个皇子?”

白启尘摇摇头,“若非那年鲁昌国来犯,朝中并无人能领兵抗敌,皇后向父皇提起朕,只怕父皇也不会想起朕这个皇子。彼时我才十四岁,若非我时常在宫内偷着与御林军学习武艺,只怕即刻便战死了。”

而昭明皇后本想让他战死在外,不曾想他竟能得胜归来。而他得胜还朝那天,终于令父皇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他承认他怪了父皇好些年,但终究是希冀他能多看他一眼。

“虎毒尚不食子,皇上又如何会这般待你?”

“年幼时的我亦想不通为何,于皇宫中我就是个被遗忘的人。朕得胜还朝,皇后的算盘总算落了空。为了自保……”白启尘说着便停了下来,那时他第一次朝命运妥协,也与柳芙盈有了交集。

“恩?”阿宛从白启尘怀中抬起头直望进白启尘眼底,“臣妾不过是想多了解了解皇上,若皇上实在为难便罢了吧……”

阿宛的话才将白启尘从回忆中拉回来,如今既是已经打开了回忆匣子,他便接着道,“时下柳相最是得势,为了自保朕便求娶了柳相的千金,有了柳家作为靠山后,别说是自保,就连王位我可以与之一争了。”

“但柳相最后不是……”

提起柳炳章白启尘眸中便溢满了恨意,“朕却是后来才知朕的母后亡故全然是柳相与昭明皇后合谋。难怪为何朕是柳相的女婿,他却从不曾为朕争取储君之位。”

“会否是误会,毕竟柳相将他唯一的女儿嫁与了皇上……”

“误会?窦相派人在柳府周围截到了昭明皇后送出宫的书信。原来朕的母后当年发现了她与柳相有奸情,这才被她与柳相蓄意陷害,信上更是言明昭明皇后之子竟是她与柳相私通所出……窦相照旧将信送到柳府上,得到的竟是柳相意欲篡位的回信。经过一番思量后朕便将书信呈交与了父皇,而父皇通过滴血验亲便证实了柳相与太子的关系实为父子。”

“父皇震怒,当即将柳相下入了大牢,而昭明皇后亦当夜自裁于宫中。父皇命朕将柳府上下捉拿归案,待监斩了柳府上下后便将储君之位传与朕。”白启尘本不欲说这么多,但不知不觉便全说了出来,“那一刻朕想到母后因为他二人所遭受的苦,早已怒火冲天,但此事之后,这么多年朕一直做着同样一个梦,梦到的都是同一张带血的面容……”

不用白启尘明说,阿宛亦知道他所说的那张带血的面容便是她自己。如今白启尘既不知她的身份,亦无须造假,想必所言是为真。

“你怎么不说话了?”白启尘见阿宛垂下了眼眸,便自嘲笑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朕?若朕没有领旨监斩柳府上下,或许朕今日亦能过得安心些。”

即便当日监斩之时他想的并非皇位,但他亦无法按下心来。

“柳相既是触怒了圣上,即便不是皇上,监斩的人也会另有其人。”

这一点阿宛倒是看得透彻,但白启尘错就错在不该将未查明真假的书信递呈给皇上。因为自始至终阿宛都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若她在白启尘的立场,一边是自己亲生母后的仇,一边是亲舅舅的煽动,又怎可能不信?

即便是白启尘对柳家之事并无主要责任,但白启尘终究是利用了她。

为了自保、为了皇位,他才取了权倾一时的柳相家的千金。

而当时白启尘竟做得一手好戏,就连他们的初遇,想必也是他设计好在山贼手中救下她以图联姻的吧!

“但她终究还是怪了朕了。”

是,她怪了……

该说的白启尘已经说完,此刻轮到他窥探阿宛以前的生活了,“跟朕说说你以前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

“臣妾的夫君……”既是白启尘问起,阿宛便如实道,“他一开始待臣妾极好,直到有一天他带回了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跟臣妾说他爱的人其实一直是她。那一刻臣妾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因为臣妾是真的爱过他,也相信他曾经许下给臣妾的承诺。”

“什么承诺?”白启尘心“突”的一下,问道。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当真这么说?”

白启尘眼中掀起轩然大波,脑海中不免浮起当日他对盈儿说话这句话的场景。那时他脑海中并无仇恨,亦忘了在竹屋等她的孟繁奕,对盈儿从利用到真想携着她的手过一生了。

但从窦枋找到的那封书信开始,他与盈儿便再无可能。即便是他如今找到了叶筱缨,即便他再怀疑叶筱缨的身份,他亦不忍心再派人查下去,生怕将那个梦境打碎。

“难不成皇上也听别人说起过?”阿宛笑道,“看来天下间的负心汉皆是一般的心肠啊。”

白启尘此时脸色暗沉得厉害,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阿宛故事中的那个男子。他不免问道,“那你如今还爱他吗?”

“皇上问臣妾这个问题?”阿宛闻言忍俊不禁,“不过是一个负了心的男人,臣妾如今得侍在皇上跟前也是莫大的荣幸,又去想他做什么!不过臣妾想知道若今日臣妾回复还爱,皇上是否会立马将臣妾赶下马车。”

“你可以试试。”白启尘收拾好情绪,复将阿宛拥入怀中,而此时阿宛心中却早已心如死灰。

一路颠簸,到了京城路途终于好了许多,阿宛不禁掀帘看看外面的街景,“臣妾都好久不曾逛过京城的街市了。”

“若你实在想出来的话,朕便允你出宫游玩三日。”

白启尘揉了揉阿宛的头发道,他亦许多时日不曾真正放下身心逛一逛街市。别的妃嫔皆可省亲,独阿宛在京城内并无亲人未得出宫。更何况阿宛武功高强,白启尘便如此允诺阿宛道。

“当真?”阿宛一直想找个时日溜出宫回柳府看看,却怕白启尘随时找她。而如今既是白启尘自己开了口,便可无妨。

不待白启尘回话,阿宛连忙行礼道,“谢皇上!”

如今宫妃们的马车皆在后头,阿宛不好即刻便下马车。但在入了皇宫后,阿宛便当即朝白启尘道,“皇上,臣妾明日便想在京城走走。”

“这么急?”

“趁着这股新鲜劲,臣妾正向往着呢。”

白启尘便点点头应允,“多带些侍卫。”

“皇上又非不知臣妾的武功,”阿宛又告求道,“臣妾出宫便是打算好好赏玩,若是带了侍卫便成了约束了,臣妾能照顾好自己的,请皇上放心吧。”

“那好。”白启尘点点头,终于允了下来。

次日清晨阿宛将德粹宫诸事吩咐好后,自入宫以来第一次正大光明走出宫门。

与街上逛了一圈后,昔日于街上做活的那些人阿宛都甚是面熟,但她却已改换了他们认不出的容貌。

往日里她到这街上一走,满街皆是巴结她的商贾,如今看来柳家一倒,对他们并无甚影响。

阿宛于傍晚买了些许纸钱后,便在一跃入了荒废许久的柳府。

而入了内,她才发现柳府内父亲原本的书房中竟然散发着微弱的灯光。阿宛小心翼翼朝那处走去,推开门迎面来的便是一把闪着嗜血光芒的匕首,幸好阿宛武功高强闪身躲了过去。

在打斗中阿宛掉出了白启尘发给她出宫的宫牌,反射着微弱的灯光发出了亮光。

“你是宫里人?”

那人停了下来,探究地看向阿宛。

阿宛俯下身拾起宫牌,不置可否,“你又是什么人?”

“姑娘可否将身份告知?”

阿宛指着倒在一边的香纸,“我在宫内当差,因与柳相曾有恩于我,此次出宫本想前来为他烧些纸钱,不曾想竟遇到了你。”

那人显然不相信阿宛的话,“那块宫牌不似当差者所有,你到底是何身份?”

适才交手后阿宛便知此人功夫虽然不弱,但却仍在仍在自己之下。如此两人,她也不怕告诉他,“我是宫内的贵人,敢问先生是?”

“我是江大人府内的教书先生,因窦相迫害江府一家,这才逃到了此处前来躲命。”那人方才道。

“你倒是好心思,知道全京城怕是如今的柳府最是安全了。”

江家一案阿宛亦有听说,在江家父子自尽于狱中之时,全家也葬身了火海,但此事却被定为全家因父子二人伤情,也知难逃圣裁,便选择了自焚。但即便是如此,阿宛对江家父子亦是不喜,就连眼前的教书先生她亦无甚好感。

闻言教书先生面有愧色,“说到底柳府会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因为我。”

“哦?”阿宛听到他话中有话,便问道,“此话怎讲?”

教书先生朝阿宛跪下禀道,“江家父子对我恩重如山,却惨遭窦相的残害。请娘娘一定要将我引荐给皇上,我要报仇!”

“即便是见到皇上,你不过是一个小小教书先生,皇上怎会信你的话。”阿宛摇头道。

教书先生见如嫔与柳府有渊源,如今只能借柳府一案来除掉窦枋了。

“你若不先与我说一遍,我如何相信你的话是为真?”阿宛循循善诱道。

“当初窦相教给皇上的两封告柳府叛变的信函,皆是出自我之手。”

“是你?”

教书先生点点头,从怀中揣出他暗中藏了许久的原信递与阿宛。

这信纸已有些陈旧,昭明皇后的字迹阿宛并不认得,而父亲的字迹她却铭记于心。

“你真能仿出与柳相相同的字迹来?”阿宛将信将疑问道。

教书先生便从案上拿出一张白纸,当即写给阿宛看。阿宛观之泪水便流了下来,此刻她恨不得一掌拍死眼前的人,但她要利用他将窦枋彻底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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